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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云孽海 (原作版 264-286〔1〕)作者: 猫绿

[db:作者] 2025-06-26 14:44 长篇小说 6620 ℃

第264-286章:红烛雪吻

七日之期,转瞬即至。

断风山下,寒风比七日前更加凛冽,卷起地上的砂砾和残雪,发出呜咽般的呼啸,如同无数冤魂在哭泣。一片临时开辟出的广阔空地上,稀疏的人影取代了往日的荒凉。

没有观礼台,没有彩旗飘扬,只有两面巨大的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昭示着对峙双方的身份——

一面是景国玄黑底金龙旗,威严赫赫;

另一面则绣着北羌特有的狰狞黑狼图腾,旁边还斜插着一杆样式古朴、绘有交错剑纹的灰色小旗,代表着此行北羌的盟友,罗浮剑派。

场地中央,用粗糙的白石划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界限,这便是此次决定月牙湾归属的生死擂台。

界限两侧,人马分明。

景国一方,凌楚妃依旧是一袭淡紫色的宫装长裙,裙摆被风吹得微微拂动。

她俏立于风雪之中,身姿窈窕,容颜绝世,神色平静得如同冰封的湖面,仿佛这荒凉肃杀的边塞之地,不过是她惯常游览的御苑一角。

只是那双清澈凤眸深处,比七日前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凝重。

陈卓站在她身侧偏后一步,换上了一身劲装,面容沉静,天离剑佩于腰间。

他的气息比七日前平稳了许多,伤势似乎已无大碍,但那双眼睛深处,却依旧残留着无法完全抹去的疲惫,以及一种如同压缩到极致的暴风雨般的沉郁。

他紧抿着嘴唇,目光掠过对面阵营,最终定格在某个让他心悸的身影上,握着剑柄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

肖劲东一身戎装,按刀而立,神情肃穆,身后是十数名气息彪悍、目光锐利的天策府与无忧宫护卫,结成严密的阵型,无声地散发着铁血杀气。

而在他们对面,北羌与罗浮剑派的阵营则显得更加粗犷和桀骜。

数十名身形高大、体格壮硕、脸上带着风霜刀疤的北羌武士,如同护卫般簇拥着中央几位身着各式剑袍的罗浮修士。

为首之人,正是厉寒川。

他今日换上了一身更显利落的暗灰色劲装剑袍,袖口和领口用银线绣着繁复的剑纹,更衬得他面容阴鸷,眼神锐利如刀。

他负手而立,目光如同实质般在景国众人身上来回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倨傲,当目光落在凌楚妃身上时,更是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嘴角勾起一抹充满了征服欲和玩味的冷笑。

在他身后不远处,那道如同凝固的血色冰霜般的红影——

叶红玲,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她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绝开来,双眸微阖,对周围紧张的对峙、凛冽的寒风都视若无睹,只有那股冰冷刺骨、生人勿近的气息,无声地昭示着她的存在和绝对的危险。

似乎很满意自己目光带来的压迫感,厉寒川向前踏出一步,声音被真元催动,盖过了风声,清晰地响彻在空地之上,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张扬:

“时辰已到!依照七日前之约定,今日断风山下,以武定夺月牙湾归属!双方各出两人,两场定胜负!”

他目光扫过景国众人,带着一丝轻蔑,“规矩都清楚了吧?景国若是两场全胜,我北羌不仅将黑狼部袭扰之事双倍赔偿,这月牙湾草场,亦当拱手相让,并承诺三年之内,绝不再主动侵扰边境!”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戏谑和贪婪:

“但若是我方两场皆胜嘛……嘿嘿,那月牙湾水草丰美之地,便是我北羌勇士放牧的草场了!若是各胜一场,则一切维持现状,谁也别说占了便宜!”

肖劲东排众而出,一身铁甲在寒风中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他虎目圆睁,声如洪钟:

“规矩我等自然清楚!废话少说,厉公子,划下道来吧!第一阵,由谁出战?”

厉寒川闻言,却根本不看肖劲东,目光再次如同带着钩子般,黏在了凌楚妃那清冷绝美的脸庞上。

经历了七日的等待,他似乎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位高高在上的郡主踩在脚下。

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语气轻佻得近乎无礼:

“呵呵,肖将军稍安勿躁,莫要心急嘛。这第一阵,厉某人不才,倒想亲自向贵方讨教一番。”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只见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凌楚妃,那眼神中毫不掩饰的轻视、征服欲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嫉妒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听闻……景国的永明郡主殿下,”

他刻意加重了“殿下”二字,语气却充满了嘲讽,“不仅容貌倾国倾城,更是智计过人,心思玲珑。”

“想必前些时日,让我北羌在泉关吃了点小亏的,就是郡主殿下运筹帷幄,略施了些……‘小聪明’吧?”

此言一出,肖劲东等景国将士无不怒目而视!

这分明是在暗讽郡主只会玩弄阴谋诡计,而非依靠正途!

厉寒川却仿佛浑然不觉,反而更加得意地扬声道:

“只是不知,郡主这般冰雪聪明、算无遗策,手上功夫是否也同样‘惊艳’绝伦呢?厉某不才,忝为罗浮剑派长生殿弟子,”

他刻意报出自己的师承,似乎想用宗门名头压人,“今日,愿舍命陪君子……哦不,是舍命陪佳人!斗胆!想领教郡主殿下的高招!还望郡主……不吝赐教啊!”

他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请”的手势,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笑容。

指名道姓!

这狂妄至极的挑战,如同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景国众人的脸上!

他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挑战这位身份最尊贵、在他眼中却可能是实力最“软”的对手!

他要亲手击败这个“主谋”,狠狠地羞辱她,以此来洗刷之前的“耻辱”,并为北羌和罗浮剑派赢得第一场的胜利!

“放肆!”

肖劲东终于按捺不住,怒喝一声,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住口!”

其他天策府护卫也纷纷怒斥,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然而,就在这即将爆发的冲突边缘,一道清冷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肖将军,稍安勿躁。”

凌楚妃抬手,制止了己方众人的躁动。

她缓缓上前一步,迎着厉寒川那充满挑衅和欲望的目光,神色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对方那番粗鄙的言语不过是聒噪的虫鸣。

她心中早已推演过无数次。

厉寒川会针对她,几乎是必然。

拒绝,只会堕了景国士气,正中对方下怀。

而另一边的叶红玲……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陈卓,感受到他体内那虽然稳固了许多、却依旧带着一丝隐晦波动的气息,以及他眼中那混杂着愤怒、担忧和某种极其复杂决绝的情绪……

她知道,不能让陈卓现在去面对这个心思歹毒、擅长攻心的厉寒川。

与其如此,不如……

凌楚妃微微颔首,清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厉寒川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潢贵胄与生俱来的从容与威严,清晰无比地响彻在这片风雪之地:

“既然厉公子有此雅兴,点名要与本宫切磋,”

她刻意用了“本宫”的自称,无声地回应着对方之前的轻佻,“本宫……奉陪便是。”

话音落定,全场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

肖劲东等人脸色大变,担忧之色溢于言表:“郡主!不可!”

陈卓更是猛地转头看向凌楚妃,眼中充满了震惊、急切和深深的担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他只是死死地握紧了天离剑的剑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隐现。

他明白了。

在她答应厉寒川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

剩下的那个对手,那个如同噩梦般、带给他极致耻辱和恐惧的红衣女子……

只能由他来面对!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直冲头顶,让他几乎要窒息。那是对叶红玲那无法抗衡的力量的本能恐惧。

但紧接着,更强烈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情绪——

屈辱、愤怒、不甘,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般的疯狂战意,瞬间淹没了他!

退缩?逃避?

不!

他不能!

如果连再次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那他这七日的苦修、凌楚妃的牺牲、还有他背负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没有说出一个反对的字。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凌楚妃走向擂台中央的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厉寒川见凌楚妃如此干脆利落地应战,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更加浓烈的轻蔑和残忍的笑意:

“好!郡主果然爽快!有胆色!不愧是能让厉某高看一眼的女人!请!”

他大笑着,也提剑走入了白石圈定的擂台范围。

自始至终,那道红色的身影——

叶红玲,都如同雕塑般立在原地,连眼皮都未曾颤动一下,仿佛即将上演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风雪更急,呜咽声如同战场奏响的号角。

断风山下,第一场对决,即将开始。

凌楚妃,对阵厉寒川。

而场边,陈卓的目光越过正在对峙的两人,死死地锁定了远处那道冰冷的、带来无尽梦魇的红衣身影。

手中的天离剑,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压抑的……

剑鸣。

……

冰冷的鎏金铜镜,清晰地映照出端坐其前的身影。

何薇薇已经梳妆完毕。

那顶缀满了珍珠、点翠、金丝累凤的沉重凤冠,一丝不苟地固定在她乌黑的发髻上,冰冷的金属流苏垂落在额前,微微晃动。

冠冕的重量压得她纤细的脖颈不堪重负,几乎难以抬起头颅。

只能微微低垂着,视线落在镜中那张被精心描绘过的脸上。

大红色的嫁衣,是世间最顶级的云锦,用最精细的金银丝线绣满了繁复华丽的龙凤呈祥图案。

宽大的袖口和层层叠叠的裙摆如同沉重的血色波浪,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包裹、吞噬。

每一针每一线都凝聚着极致的奢华与富贵,象征着即将到来的显赫身份,但穿在她身上,却更像是一副精美绝伦、却又冰冷沉重的枷锁,将她牢牢地捆缚在这场盛大而荒谬的仪式之中。

她的脸被厚厚的脂粉细致地覆盖,掩去了所有苍白与憔悴,勾勒出完美的眉眼唇形,涂上了象征喜庆的嫣红。

镜中的容颜,明艳照人,符合世人对一个即将嫁入相府的尊贵新娘的所有想象。

然而,脂粉之下,那双曾经温柔似水、也曾盈满泪水的眼眸,此刻却空洞得如同两口枯寂的深潭。

任凭镜中映照出满室的红妆、跳跃的烛火,也无法在那眼底深处点燃哪怕一丝一毫的光亮。

没有羞涩,没有喜悦,甚至连悲伤或抗拒都寻觅不到。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令人心悸的麻木。

她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冷漠地凝视着镜中那个被凤冠霞帔装点得无比陌生的“自己”——

那个即将被送上名为婚姻的祭坛的、完美的“新娘”。

……

风,在断风山下空旷的擂台场地上呜咽回旋,卷起地面的砂砾和未化的残雪,打在脸上如同细小的冰刀。

两面代表着景国与北羌的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发出沉闷的扑打声,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白石划出的巨大圆形擂台中央,厉寒川与凌楚妃遥遥相对。

厉寒川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倨傲冷笑,眼神如同打量猎物般,肆无忌惮地在凌楚妃那被淡紫色宫装勾勒出的曼妙身姿上游走。

他甚至没有立刻拔出腰间的长剑,只是随意地将手搭在剑柄上,姿态轻慢,仿佛眼前的对手根本不值得他全力以赴。

他再次朗声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轻佻,试图在动手前就先用言语击溃对方的心防:

“哟,我说永明郡主,您这般金枝玉叶,不在天都皇宫里描鸾绣凤,享受锦衣玉食,怎么跑到这风沙漫天、鸟不拉屎的边塞之地来舞刀弄枪了?”

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景国阵营那边传来的压抑怒火,才慢悠悠地继续道:

“莫不是……天都的富贵日子过腻了,想来体验体验我们北地男儿的‘粗犷’风情?”

“还是说,觉得凭着些许小聪明赢了一招半式,就真以为自己能在这凭实力说话的地方横着走了?”

他刻意加重了“小聪明”和“粗犷”几个字眼,言语间的侮辱意味昭然若揭。

面对这般赤裸裸的挑衅和羞辱,凌楚妃的脸色依旧平静如初,仿佛覆盖着一层万年不化的寒冰。

那双清澈如琉璃的凤眸深处,只有冰冷的寒意在缓缓流转,厉寒川那粗鄙的言语,似乎根本无法在她心中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她没有浪费任何口舌进行无谓的争辩。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清越、如同冰泉滴落玉盘般的——

锵!

秋鸿剑应念出鞘!

一道清冷如秋水的剑光在昏暗的天光下骤然亮起,剑身澄澈,隐隐流动着圣洁的光晕,仿佛一朵冰雕雪琢的白莲悄然绽放。

剑锋所指,空气似乎都为之凝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剑意瞬间弥漫开来,将周围呼啸的寒风都迫退了几分。

凌楚妃手腕轻抖,秋鸿剑在她身前挽出一个优美的剑花,剑尖遥遥指向厉寒川,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的眼神冰冷而专注,仿佛天地间只剩下眼前的对手和手中的剑。

无需多言,战意已明!

“呵,有点意思。”

厉寒川见凌楚妃不受言语干扰,直接亮剑,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更多的是被激起的凶性和更加浓烈的轻蔑,

“看来郡主对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挺有自信?也罢,就让厉某来掂量掂量,你这朵温室里的娇花,究竟有几分斤两!”

话音未落,厉寒川眼神陡然变得阴狠!

他腰间的长剑也骤然出鞘,带起一道乌黑如墨、充满了暴虐气息的剑光!

与凌楚妃的清冷灵动截然不同,厉寒川的剑法大开大合,充满了通玄境上品修士碾压性的力量感!

他似乎根本不屑于任何试探,一出手便是石破天惊的猛攻!

只见他身形猛地前窜,手中墨色长剑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卷起漫天风沙,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黑色毒蛟,直扑凌楚妃面门!剑势沉猛霸道,所过之处,连地面都被犁出一道浅浅的沟壑!他显然是想凭借境界优势,一鼓作气,以最快的速度将凌楚妃彻底压垮,让她明白彼此之间那不可逾越的鸿沟!

然而,面对这狂猛如潮的攻势,凌楚妃却并未显露丝毫慌乱。

她身形飘忽,如同风中摇曳的紫莲,脚步踩着某种玄奥的韵律,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险之又险地避开厉寒川剑招中最具威胁的锋芒。

手中秋鸿剑更是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不再追求硬碰硬,而是划出一道道清冷圆融的轨迹,如同层层叠叠的冰镜,精准地格挡、削弱、引导着厉寒川那霸道的剑力。

“叮叮当当——!”

密集的金铁交鸣声在场中不断响起,火星四溅!

厉寒川的每一剑都势大力沉,足以开碑裂石,但落在凌楚妃那看似轻柔、实则韧性惊人的剑幕之上,却如同泥牛入海,大半力道都被巧妙地卸去、化解。

更让他心惊的是,凌楚妃体内的真元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圣莲濯》功法生生不息的特性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无论他如何猛攻,她总能保持着真元的稳定运转,防御不见丝毫滞涩,那清冷的剑光始终稳定如初。

厉寒川一轮急风骤雨般的猛攻下来,非但没能占到丝毫便宜,反而因为用力过猛,招式之间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滞涩!

就是现在!

凌楚妃眼中寒光一闪!

一直沉稳防守的她,终于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她脚步一错,身形如同鬼魅般切入厉寒川防御的死角,一直内敛的秋鸿剑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清辉!

剑光不再柔和,而是变得凌厉无比,如同冰冷的毒牙,悄无声息却又迅捷如电地刺向厉寒川防守不及的肋下空门!

这一剑的角度、时机、速度都拿捏得妙到巅峰,充满了致命的威胁!

厉寒川瞳孔猛地一缩!

他完全没想到,在自己如此狂猛的攻势下,对方不仅能守得滴水不漏,竟然还能抓住如此微小的破绽发动如此凌厉的反击!

仓促之间,他只来得及猛地扭身回剑格挡!

“嗤啦——!”

虽然他险之又险地挡开了剑尖,但秋鸿剑那森冷的剑气依旧擦着他的肋下划过,瞬间撕裂了他那身昂贵的暗灰色剑袍,留下一道清晰的裂口!甚至隐隐有几缕血丝从中渗出!

厉寒川闷哼一声,身形被这一剑蕴含的巧妙力道震得踉跄后退了半步,才勉强稳住!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肋下那道虽然不深、却无比刺眼的裂口,以及那几缕代表着“受伤”的血丝,再抬起头看向对面依旧神色平静、仿佛只是随手挥出一剑的凌楚妃时,脸上的轻佻和倨傲之色终于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愕然,以及被一个境界低于自己、还是个女人的对手抢先“挂彩”所带来的、强烈的羞辱和……滔天的恼怒!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要难缠得多!!!

开场的试探,已经结束。

真正的激战,此刻才刚刚开始!

……

喜娘和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嬷嬷围在她身边,手脚麻利地做着最后的整理。

她们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各种精心准备好的吉祥话,声音尖细而带着刻意的喜庆:

“哎哟,主母您瞧瞧,这凤冠戴得多正!配上您这绝世的容貌,真真是天仙下凡呐!”

“这嫁衣的料子,滑得跟水似的!这龙凤绣得活灵活现,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百子千孙的好兆头!”

“一会儿姑爷来接亲,看到主母这般模样,定要看呆了去!”

“是极是极,主母和公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往后定是琴瑟和鸣,恩爱百年!”

她们的声音嘈杂而喧闹,如同庙会上的锣鼓,努力地想要将这房间填满虚假的欢腾。

然而,这些声音仿佛被一层厚厚的、无形的屏障阻隔在外,无法真正传入何薇薇的耳中,更无法在她那早已沉寂的心湖中激起半点涟漪。

她安静地坐着,任由她们调整着她头上的珠钗,抚平她衣上的褶皱,甚至在她腕间套上沉甸甸的金镯。

她的身体顺从,灵魂却早已飘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斜斜地照进来,落在她大红嫁衣的金线绣纹上,反射出冰冷而刺眼的光芒。

吉时,已近。

她,妆成,待“嫁”。

宛如一尊被精心雕琢、即将献祭的……冰冷玉偶。

……

肋下传来的微弱刺痛和衣袍上那道清晰的裂口,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彻底打醒了厉寒川的轻慢之心。

他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看向凌楚妃的眼神中,轻蔑尽去。

取而代之的是凝重、恼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好!好一个永明郡主!”

厉寒川咬牙低吼,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看来是厉某小觑了你!不过,游戏到此为止了!”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通玄境上品的真元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阴冷的气息以他为中心席卷而出,将地面的沙石都震得微微跳动。

他手中的墨色长剑嗡嗡作响,剑身隐隐浮现出诡异的暗红纹路,仿佛有什么凶戾之物即将苏醒。

然而,面对厉寒川骤然提升的气势和杀意,凌楚妃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冷静。通过刚才短暂的交锋,她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手的关键信息——

厉寒川的剑法确实刚猛霸道,力量和速度都占据绝对优势,但正如她所料,其真元运转之间,似乎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虚浮和急躁感,仿佛是为了追求力量而牺牲了部分根基的稳固,尤其是在招式转换和久战之下,这种破绽会更加明显。

更重要的是,此人心性骄傲自负,极其容易被激怒,一旦陷入劣势或久攻不下,必然会方寸大乱。

既然如此……

凌楚妃心中瞬间定下了策略——

避其锋芒,以巧破力,游斗消耗,乱其心神!

只见她身形一晃,并未选择与气势正盛的厉寒川硬撼,反而如同翩跹的蝴蝶般,脚下踩着一种极其玄妙、令人眼花缭乱的步法,刹那间拉开了距离。

这步法灵动飘逸,变幻莫测,似乎不仅仅是简单的闪避,更蕴含着某种阵法的韵律,每一步踏出,都恰好落在厉寒川气机最薄弱、最难受的位置,让他蓄满力量的一击如同打在空处,憋闷无比。

“想跑?!”

厉寒川怒喝一声,哪里肯让她轻易脱身,立刻展动身形,如同跗骨之蛆般紧追而上,手中墨色长剑再次化作漫天黑影,如同狂风暴雨般朝着凌楚妃笼罩而去!

剑势比之前更加凶猛,每一剑都带着开山裂石的威能!

但凌楚妃此刻却如同滑不留手的游鱼,又像是柳絮般随风飘荡。

她不再寻求固守一隅,而是将身法的灵动发挥到了极致。

时而如惊鸿照影,瞬间出现在厉寒川意想不到的侧翼;

时而如蜻蜓点水,借力打力,在剑刃交击的瞬间轻轻一点便飘然后退;

时而又如同鬼魅般,留下道道残影,让厉寒川的攻击屡屡落空。

更让厉寒川感到憋屈和烦躁的是,凌楚妃手中的秋鸿剑,此刻变得异常“刁钻”和“讨厌”!

每一次兵刃交击,他都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极其纯净清冷的奇异气息,顺着剑身悄然侵入自己的经脉。

这股气息虽然量少,却如同附骨之疽,极其难以驱散,并且似乎对他体内那并不算百分百纯粹的真元有着极其细微的干扰作用。

这种干扰并不明显,不会直接造成伤害,却如同在高速运转的齿轮间撒入了一把细沙,让他真元的流转在某些关键时刻,总会产生那么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滞涩感和莫名的烦躁感!

这正是《圣莲濯》功法净化特性的巧妙运用!

凌楚妃并未奢望能以此重创对手,她要的,就是这种潜移默化、不断累积的干扰,如同温水煮青蛙般,一点点地消磨厉寒川的锐气,放大他心性中的急躁!

不仅如此,在纯粹的剑术技巧层面,凌楚妃更是展现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精湛造诣!

厉寒川的剑法虽然威猛,但似乎更偏向于大开大合、直来直去的路数。

而凌楚妃的剑法则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灵动飘逸,变幻无穷。

她的秋鸿剑时而如同灵蛇出洞,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向厉寒川的腕脉、腋下等防御薄弱之处;

时而如同飞瀑流泉,剑光连绵不绝,以极快的速度点向他招式转换间的细微破绽;

时而又如同羚羊挂角,剑意缥缈,让人根本无法预判她下一剑的落点。

一时间,场面上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明明是修为更高的厉寒川在疯狂进攻,气势汹汹,剑光如墨染长空!

但真正掌控着战斗节奏、显得游刃有余的,反而是那个如同紫色幻影般不断闪避、游走、偶尔递出致命反击的凌楚妃!

“该死!有种别躲!”

厉寒川久攻不下,反而被对方那神出鬼没的剑招逼得有些手忙脚乱,心中怒火更盛,忍不住怒吼出声,试图用言语扰乱凌楚妃的节奏。

凌楚妃却恍若未闻,依旧保持着冷静和专注,身形飘忽不定,手中秋鸿剑如同穿花蝴蝶般,总能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递出刁钻无比的一剑!

嗤啦!

厉寒川一个不慎,左边衣袖被齐肘削断了一截,露出了略显苍白的手臂!

嗤!

又是一道剑光闪过,他头上束发的玉冠被剑气扫中,虽然没有碎裂,却被打得歪向一旁,几缕黑发散落下来,显得狼狈不堪!

紧接着,他肩头、腿侧又接连被划开几道浅浅的口子,虽然都只是皮外伤,无关痛痒,但这接二连三的“小挫折”,却如同一次次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周围观战的北羌武士和罗浮弟子们,脸上的幸灾乐祸和轻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而景国这边,肖劲东等人则是精神大振,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场面上,优势的天平,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凌楚妃倾斜!

厉寒川彻底被激怒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被戏耍的困兽,空有一身力量却无处发泄!

对方那滑溜的身法、刁钻的剑招、以及那不断侵蚀他真元和心境的诡异清冷气息,都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憋屈和狂怒!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用绝对的力量,打破对方的节奏!

哪怕……付出一些代价!

厉寒川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厉色,体内真元开始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疯狂运转起来!

一股更加危险、更加暴虐的气息,正在他体内酝酿!

他要……动用真正的杀招了!

……

“吉时已到——!”

随着外面一声高亢悠长的喜官唱喏,房间内原本故作喧闹的氛围骤然一肃。

两个膀大腰圆、脸上毫无表情、眼神却异常锐利的嬷嬷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如同押解囚犯般,不由分说地搀扶起依旧如同木偶般呆坐的何薇薇。

冰凉的手臂架在她的腋下,力道之大,不容她有丝毫挣扎的余地。

她被动地站起身,沉重的凤冠压得她视线低垂,只能看到脚下那同样铺着大红织锦的地毯,以及自己那双即将踏上未知命运的、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精致红鞋。

一步,一步。

她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傀儡,被两个嬷嬷半搀半架着,极其缓慢地朝着房门外走去。

她的脚步虚浮而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又仿佛踩在了无形的刀尖之上,带来灵魂深处撕裂般的刺痛。

红色的裙摆沉重地拖曳在地上,摩擦着冰冷的地板,发出细微而令人心悸的沙沙声。

门外,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院子里站满了穿着簇新衣裳、脸上挂着程式化笑容的相府下人。

丝竹管弦之声喧嚣刺耳,敲锣打鼓的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到处都张贴着鲜红的喜字,悬挂着大红的灯笼。

这刻意营造出的、铺天盖地的喜庆氛围,如同一个巨大的、华丽的囚笼,将她困在其中,无处可逃。

下人们看到新娘出来,立刻爆发出更加热烈的、训练有素的恭贺声浪:

“恭喜主母!贺喜主母!”

“祝主母与公子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多子多福!”

这些喧闹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拍打在她的耳膜上,却无法在她心中激起任何涟漪。

在她听来,那喜庆的鼓乐,如同地府催命的鼓点;

那恭贺的言语,如同送葬时念诵的经文;

那满眼的红色,如同泼洒在她命运画布上的、永远无法洗刷的鲜血。

她的目光空洞地扫过那些陌生的、带着好奇、审视、或许还有怜悯或幸灾乐祸的脸庞,最终落在了停在院子中央的那顶——

大红花轿。

……

擂台之上,风声愈发凄厉,如同厉鬼的尖啸。

激烈的剑光碰撞已经持续了近百招!

场面却完全颠覆了所有人在开战前的预想!

只见那道飘逸灵动的紫色身影,如同穿梭于狂风暴雨中的紫燕,每一次闪避都妙到毫巅,每一次出剑都精准狠辣。

凌楚妃手中的秋鸿剑清光流转,剑势越来越流畅,越来越凌厉,仿佛一朵在冰雪中傲然绽放的圣莲,将厉寒川那如同黑色狂潮般的攻势一次次地瓦解、击退!

而反观厉寒川,这位原本不可一世、志在必得的罗浮剑派高徒,此刻却显得狼狈不堪!

他引以为傲的通玄境上品修为,在凌楚妃那精妙绝伦的身法和剑术技巧面前,似乎完全失去了应有的压制力。

他狂猛的剑招屡屡落空,反而被对方抓住破绽,不断在身上留下新的伤口!

左臂的衣袖早已被削断,露出肌肉贲张的手臂;

头上的发冠歪斜欲坠,几缕乱发被寒风吹得胡乱飞舞;

就连他那身原本崭新的暗灰色剑袍上,也增添了数道深浅不一的划痕,甚至有一道剑痕险些划破他的脸颊!

虽然这些都只是皮外伤,并未真正伤及他的根本,但那种被一个境界低于自己、还是个女流之辈彻底压制、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却如同千万根钢针,狠狠扎进了厉寒川那颗早已被骄傲和嫉妒填满的心脏!

尤其是当他眼角的余光瞥到场边——

看到己方阵营那些北羌武士脸上难以掩饰的惊愕,看到同门师兄弟眼中那复杂难明的神色,甚至……

当他捕捉到远处那道红影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似乎也极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眼皮时……

一股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他理智焚烧殆尽的羞辱感和狂怒,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

输?!

他厉寒川,怎么可能输?!

而且还是输给一个女人?!

一个被他视为囊中之物的女人?!一个只会玩弄“小聪明”的女人?!

不!绝不!

他不能输!尤其不能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输得如此难看!

如果再这样下去……如果真的被她拖垮……那他厉寒川还有何面目在罗浮剑派立足?!

还有何资格去争夺长生殿更高的地位?!

必须……

必须立刻结束这场该死的战斗!

用任何手段!

厉寒川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阴狠、毒辣,如同潜伏在暗夜中毒蛇的竖瞳!

那份属于名门正派弟子的矜持和骄傲,在极致的羞辱和对失败的恐惧面前,被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表面上依旧维持着疯狂的进攻姿态,甚至比之前更加猛烈,剑招大开大合,看似要与凌楚妃进行最终的、不顾一切的力量对决,以此来麻痹对手和场外观战者的注意。

然而,就在一次极其激烈的近身交错、剑光崩现、气劲四溢的瞬间——

厉寒川的左手,那只一直藏于宽大袖袍之下的手,极其极其隐蔽地、如同鬼魅般快速抖动了一下!

嗤——!

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无色无味的淡灰色粉末,如同最细密的烟尘,借着两人交错时带起的混乱气流和飞扬的沙尘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凌楚妃的面门弥漫而去!

这正是他私下炼制的、长生殿某种阴毒秘法的副产品——

“蚀魂软筋散”!

此物无色无味,极难察觉,虽然无法立刻致命,但只要吸入少许,便会如同跗骨之蛆般悄然侵蚀修士的神识,干扰真元的正常运转,让人反应变得迟钝,手脚逐渐酸软无力!

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按理说是名门正派弟子绝不屑于使用的,但此刻的厉寒川,早已被逼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几乎在散出毒粉的同时!

厉寒川右手挥出的那记看似全力猛攻的剑招之中,也暗藏杀机!

就在两剑即将再次猛烈碰撞、剑光最是耀眼夺目、足以吸引住大部分注意力的刹那!

他握剑的手指极其隐蔽地微微一动!

咻!咻!咻!

三枚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冰魄银针,如同隐藏在狂风暴雨中的毒蛇獠牙,借着剑身和激荡气劲的掩护,以极其刁钻诡异的角度,无声无息地朝着凌楚妃小腹下方的“气海”、“关元”以及左腿膝弯处的“委中”三大要穴激射而去!

这三处穴位并非致命要害,但却是真元流转和身法变化的关键节点!

银针上更是淬炼了罗浮剑派秘传的一种极其阴损的寒毒,一旦入体,不仅能瞬间麻痹经脉,更能引动寒气攻心,极大程度地扰乱真元的正常运行!

厉寒川的算盘打得极响!

毒粉影响神识,让人反应变慢;

淬毒暗器突袭要穴,让人身法受阻,真元滞涩!

双管齐下!隐蔽至极!

即使凌楚妃能侥幸避开或挡住一部分,也必然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心神大乱,露出致命的破绽!

到时候,他就能一举扭转战局,以雷霆之势将她彻底击溃!

至于手段是否光彩?是否会被人察觉?

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赢!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赢了,一切的质疑和非议,都可以用胜利者的姿态将其碾碎!

厉寒川的嘴角,勾起一抹狰狞而残酷的狞笑,仿佛已经看到了凌楚妃中招后花容失色、无力倒下的凄美画面!

然而——

凌楚妃,不仅仅是身怀绝技的天之娇女,更是心思缜密、对危险有着超乎常人直觉的智者!

虽然她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应对厉寒川明面上的剑招之上,但她心中那根名为“警惕”的弦,从未有片刻真正放松过!

尤其是在察觉到厉寒川心态逐渐失衡、攻势变得愈发疯狂之后,她更是暗中提高了十二分的戒备!

就在那无色无味的毒粉即将靠近她口鼻的瞬间!

就在那三枚淬毒银针即将刺中她要穴的前一刹那!

凌楚妃那双一直保持着冰冷专注的凤眸之中,骤然闪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寒芒!

她几乎是凭借着一种近乎于本能的战斗直觉,以及《圣莲濯》功法对污秽邪祟之气的天然敏感性,瞬间察觉到了那致命的危险!

……

那是一顶极其奢华的花轿。

轿身由上好的紫檀木打造,雕梁画栋,镶嵌着金玉宝石,轿帘是厚重的、绣着龙凤呈祥图案的锦缎,四角悬挂着精致的流苏和铜铃。

它静静地停在那里,像一头沉默而华丽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着将她吞噬。

冰冷。窒闷。

这是何薇薇看到花轿的第一感觉。

嬷嬷们没有给她任何犹豫或喘息的时间,几乎是半推半塞地,将她那穿着繁复嫁衣的、早已失去反抗力气的身躯,硬生生地塞进了那狭小、密闭、散发着昂贵香料和木材混合气味的轿厢之内。

轿帘,“唰”地一声,沉重地落下。

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和喧嚣被彻底隔绝。

眼前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混杂着大红与黑暗的昏沉。

轿子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即被稳稳抬起。

伴随着更加喧嚣的鼓乐声和鞭炮的炸响,花轿开始缓缓移动,朝着那个她即将度过余生的、冰冷的相府深处行去。

何薇薇蜷缩在狭小而窒闷的轿厢里,沉重的凤冠让她无法抬头,华丽的嫁衣如同铁衣般束缚着她的身体。

周围的喧嚣仿佛隔着遥远的世界传来,模糊而不真切。

只有那轿子规律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晃动,以及她自己那微弱到几乎要停止的呼吸声,提醒着她,她还活着。

活着,被送往她的坟墓。

黑暗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就能彻底与这个残酷而荒谬的世界隔绝开来。

……

就在那无色无味的毒粉即将靠近凌楚妃口鼻的瞬间!

就在那三枚淬毒银针即将刺中她要穴的前一刹那!

凌楚妃那双一直保持着冰冷专注的凤眸之中,骤然闪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寒芒!

她几乎是凭借着一种近乎于本能的战斗直觉,以及《圣莲濯》功法对污秽邪祟之气的天然敏感性,瞬间察觉到了那致命的危险!

不好!!!

她心中警铃大作!

这并非错觉!而是真实的、来自暗处的致命威胁!

电光火石之间,凌楚妃已经来不及细想对方究竟用了何种阴毒手段,也无法完全判断攻击来自何方。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几乎是同时!她做出了两个应对!

第一,强行闭气,真元护体!

她猛地屏住呼吸,同时体内精纯的《圣莲濯》真元瞬间鼓荡,在周身形成一层肉眼不可见的、散发着淡淡圣洁光晕的护体气罩!

这气罩不仅能抵御物理攻击,更对毒物邪祟有着天然的克制和净化效果!

虽然未必能完全隔绝那无孔不入的毒粉,但至少能最大限度地减少吸入的量,并迟滞其效果!

第二,身法极限变幻,避开要害!

她的身形如同被狂风吹动的柳絮,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近乎于自伤经脉的方式,极限地扭转、偏折!

硬生生在毫厘之间,避开了直刺小腹气海和关元两大要穴的两枚毒针!

噗!

然而,第三枚射向左腿膝弯“委中穴”的毒针,终究是角度太过刁钻,加上她为了躲避前方毒粉和另外两枚毒针,身法已用到极致,终究是……慢了那么一丝丝!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蚊蚋叮咬般的细响!

那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冰魄银针,精准无比地、没入了她左腿膝弯的要穴之中!

一股尖锐的刺痛和瞬间袭来的、冰冷刺骨的麻痹感,如同闪电般沿着经脉迅速向上蔓延!

“唔……”

凌楚妃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左腿瞬间如同失去了知觉般僵硬麻痹,原本流畅无比的身法顿时出现了一个极其明显的、致命的停滞!

虽然她反应极快,在毒针入体的瞬间便立刻催动真元试图封锁穴位、逼出毒素,但那淬炼的寒毒何其阴损霸道,岂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更何况,那无色无味的“蚀魂软筋散”,也终究有那么一丝丝,突破了她护体真元的防御,被她吸入了些许!

双重阴招叠加!

效果立竿见影!

凌楚妃只觉得识海中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挥之不去的眩晕感,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让她原本清晰无比的感知和判断力,都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但在高手对决中却足以致命的迟滞!

同时,左腿传来的麻痹感和寒意不断加剧,严重影响了她的身法移动和重心稳定!

真元运转也因为需要分心压制毒素和寒气,而变得不再像之前那般圆融无碍,开始出现滞涩之感!

她冰雪聪明,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厉寒川……竟然真的用了如此卑鄙无耻的手段!

而且是毒粉与淬毒暗器双管齐下!

隐蔽至极!歹毒至极!

强烈的愤怒和厌恶涌上心头,但此刻,却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因为——

厉寒川!他那双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眼睛,早已精准地捕捉到了她这瞬间的状态下滑和身法破绽!

“哈哈哈!郡主殿下!你怎么……慢下来了?!”

厉寒川发出一阵得意而狰狞的狂笑!他知道,自己的阴招得手了!

他再没有任何保留!也再不给凌楚妃任何喘息和调整的机会!

抓住这千载难逢的破绽,他体内通玄境上品的真元如同决堤的洪流般,毫无保留地灌注到墨色长剑之中!

剑身嗡鸣,暗红色的纹路彻底亮起,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暴虐气息!

“给我败!!!”

厉寒川怒吼着,身形如同离弦之箭般暴冲而出,手中的墨色长剑划破长空,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朝着此刻身形滞涩、左腿行动不便、真元运转受到干扰的凌楚妃,发动了最猛烈、最致命的一击!

这一剑,他用尽了全力!不仅仅是力量,更是将通玄境上品的威压和自身那阴冷的剑意催发到了极致!

他要用这一剑,彻底击溃对手!

凌楚妃瞳孔骤缩!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剑中蕴含的恐怖威能和必杀之意!

此刻的她,状态下滑,左腿麻痹,真元滞涩,根本无法像之前那样从容闪避或巧妙化解!

硬接?!

以她现在的状态,硬接这一剑,就算不死,也必然重伤!

怎么办?!

电光火石之间,凌楚妃银牙紧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寒毒和脑海中的眩晕感,将体内剩余的所有《圣莲濯》真元,不顾一切地、疯狂地注入到秋鸿剑之中!

秋鸿剑发出一声清越悲鸣,剑身光华暴涨,圣洁的白光几乎要刺破昏暗的天幕!

她要……拼死一搏!

然而,就在两柄蕴含着双方最强力量的长剑即将再次碰撞的前一刹那!

厉寒川眼中闪过一丝更加阴狠、更加毒辣的光芒!

他的左手,再次如同鬼魅般探出!

这一次,不再是散发毒粉,而是五指并拢成爪,指尖萦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带着腐蚀性气息的黑色真元!

他竟然……不是要与凌楚妃硬拼剑招!

他的目标……是凌楚妃持剑的右手手腕!

他要趁着凌楚妃因为状态下滑、反应和速度都受到影响的瞬间,用这种极其阴损的、类似于魔道擒拿手法的招式,直接废掉或控制住她持剑的手!

这一招,不仅歹毒,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因为这已经完全不属于“剑术切磋”的范畴,而是近乎于无赖般的偷袭!

凌楚妃也没想到对方竟然无耻到了这种地步!

当她察觉到厉寒川左手的异动时,想要变招格挡或抽身后退,却因为左腿的麻痹和真元的滞涩,终究是……慢了半拍!

“啪!”

一声沉闷的轻响!

厉寒川那萦绕着黑色真元的手爪,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凌楚妃洁白如玉、持着秋鸿剑的右手手腕!

一股阴寒刺骨、带着强烈腐蚀性和麻痹感的异种真元,瞬间如同毒蛇般钻入了她的经脉!

“呃啊……”

凌楚妃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只觉得右手手腕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仿佛连骨头都要被捏碎、被腐蚀掉一般!

持剑的手臂瞬间酸软无力,真元运转更是被这股异种力量强行截断!

当啷!

一声清脆的响声!

那柄一直紧握在她手中、如同她手臂延伸的秋鸿剑,再也无法握紧,脱手而出,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几声不甘的哀鸣,剑身的光华也迅速黯淡了下去。

武器脱手!经脉被制!

胜负……已分!

厉寒川看着空手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右手手腕处留下清晰乌黑指印、身体因为痛苦和毒素蔓延而微微颤抖的凌楚妃,脸上终于露出了狰狞而扭曲的胜利笑容!

他松开了扣住她手腕的手,但另一只手却如同铁钳般,猛地扼住了她的咽喉,将她死死地按在了原地!

“郡主殿下,”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报复得逞的快意和毫不掩饰的恶意,“看来……你的‘惊艳’,也不过如此嘛!”

厉寒川俯下身,将脸凑近凌楚妃那张因痛苦和屈辱而更显惊心动魄的俏脸,感受着她急促而冰冷的呼吸,以及那双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凤眸,低声狞笑道:

“剑都握不住了,还学人家争强斗狠?啧啧啧……真是可怜啊……”

他伸出另一只手,用粗糙的手指,带着极尽羞辱的意味,轻轻拍了拍凌楚妃那光洁却沾染了些许尘土的脸颊:

“听厉某一句话,乖乖滚回你的天都绣花去吧!”

“这打打杀杀的,刀剑无眼,万一伤了您这千金之躯,厉某……可是会‘心疼’的啊!哈哈哈哈!”

放肆的狂笑声在风雪中回荡,充满了胜利者的嚣张和对失败者的无情践踏!

而此刻的凌楚妃,身体因为被制和毒素蔓延而动弹不得,只能死死地咬着嘴唇,用那双仿佛能喷出火来的眼睛,充满了刻骨恨意地瞪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令人作呕的脸庞!

奇耻大辱!

这是她有生以来,从未承受过的奇耻大辱!

场边,景国众人早已目眦欲裂!

“卑鄙!无耻!”

肖劲东怒吼着,几乎就要拔刀冲上擂台!

陈卓更是双目赤红,一股难以遏制的狂暴杀意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他死死地握着天离剑,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剧烈颤抖着!

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厉寒川碎尸万段!

但——

擂台的规矩在那里。

胜负已分。

而且,厉寒川的手段虽然卑鄙,但无论是毒粉还是暗器,都极其隐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交锋之中,观战者很难拿出确凿的证据指证他违规。

他最后制住凌楚妃,虽然手段近乎偷袭,但也可以被强行解释为“抓住了对手的破绽”。

最重要的是,此刻凌楚妃虽然被制,但并未受到致命重创,性命无忧。

如果景国方面此刻强行干预,反而可能落入对方“输不起”的话柄,甚至可能引发更大规模的冲突,后果难料。

北羌和罗浮剑派的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反而可能因为厉寒川的“胜利”而发出幸灾乐祸的起哄声。

肖劲东和陈卓虽然怒火滔天,但理智尚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厉寒川在擂台上肆无忌惮地羞辱着失去反抗能力的凌楚妃,将这口恶气和屈辱……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厉寒川享受够了这种羞辱的快感,也感受到了来自景国阵营那几乎要将他烧穿的愤怒目光,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扼住凌楚妃咽喉的手。

他轻蔑地瞥了一眼瘫软在地、剧烈喘息却依旧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瞪着他的凌楚妃,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袍,转身,朝着擂台中央那颗象征着胜利的“睛石”走去。

第一场,北羌/罗浮剑派,胜!

以一种……最卑劣、最无耻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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