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戚微雨哭起来的时候实在不太好看，鼻涕眼泪完全分不清，她还在自己的身上蹭一蹭，顾姣觉得，戚微雨这个人，还是太稚气了。

还未出江湖的时候，她就听过很多关于戚微雨的传闻。

无非就是不能招惹，穷凶极恶的评价。

说她屠杀当年林氏一族，如何在群雄之中安然而去；又或者是说，她又在某地杀了许多人，诸如此类的话。

那时候顾姣只觉得这个人如何，与自己是不相干的。

后来入了江湖，她终于是与这个传说中的人物有了交集。

她才知道，戚微雨娇艳却也歹毒，聪慧却也稚气，自负却也脆弱，就像眼前她如今的模样，哭得快要喘不上气来，紧紧抱着她一点都没有松手。

陈如水一挑眉，看着顾姣愣着的模样，扯着嗓子吼了声：“我连你一起打！”

一鞭子下去，陈如水是下了死手的，这一下，皮开肉绽，戚微雨哭的更凶，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一鞭子还是因为顾姣。

顾姣抬头看陈如水，他又是一鞭子落了下来，看得出来他是有多么痛恨戚微雨了，暗含内力的两鞭子下去，戚微雨唇色都白了。

而陈如水打顾姣不一样，完全没下重手，几十鞭子下来也没什么。

以戚微雨的武功，想要反抗或者是逃走，大有机会，没必要在这里紧紧抱着顾姣不动。

顾姣紧抿着唇，回眸看了眼身后紧抱着她的戚微雨，眼睛红了一圈，像是兔子一样，抽抽噎噎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姣终于是出声：“你走便是，我受住这最后几鞭子，权当是还你情债了。”她眼神清凌凌的，戚微雨也忍不住看着她的眼睛，只听她说：“戚微雨，两清之后，天高水长，便再无关系。”

一瞬间，戚微雨收住哭声：“你……不同我一起走？”

“不。”顾姣绝情地说。

戚微雨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甚至是后悔了，她以为顾姣对她尚且有情的，却没想到，算计到最后却是自己浑身是伤。

若是当时，自己坦然离去，岂不是少了这么多的麻烦？

可是，她就是不甘心。

她觉得自己和顾姣是有心的。

戚微雨吸吸鼻子，假装没听到顾姣这句话，收敛起脸上所有的表情来，看向陈如水：“她剩下的，我受着便是。”

陈如水巴不得戚微雨这么说呢，一鞭子接着一鞭子下来，他打得又快又狠，含着五分内力的鞭子差点让戚微雨承受不住。

十鞭之后，戚微雨耳朵都有些嗡鸣，恍惚之中，她似乎是听到顾姣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你啊……”

戚微雨捏着顾姣的手都松了些，软绵绵地在她耳边说：“不管，你…你若是不要我了，我就让师兄打死我！”

陈如水没想到，这时候还挺有精神的，他举起鞭子来，正准备加把劲儿的，鞭子还没落下来，一道凉飕飕的视线让他停住了。

顾姣正盯着他。

那冷淡的视线让陈如水并不好受，须臾，顾姣才松了口气，对陈如水说：“师兄，够了。”

戚微雨知道，顾姣又是她的了。

她一头栽在顾姣的怀中，清冷的香味萦绕在身畔，她抓着顾姣的衣角却是一直没有放开。

顾姣抱起戚微雨来，她特别轻，顾姣这样抱着，好像是抱了一只小猫儿似的，顾姣背脊挺直，抱着戚微雨走到陈如水面前：“师兄，她愿意做到这个地步，她也一定会谨遵那日承诺，若她有一日将会为害江湖，我必然第一个杀她。”

陈如水手一抖，鞭子落在地上，他看着顾姣坚定的眼神，他知道了，师妹大了，终究是留不住了。

顾姣正要出门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先把戚微雨放在了门外，又转过头来，笔直地跪在地上，白裙曳地，仿佛是盛开着一地的玉兰花。

顾姣端端正正朝着陈如水拜了一拜：“师兄，多谢。”

那背上几道伤，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陈如水根本就没有用力，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而已。可是戚微雨身上那几道，可是足足泄了陈如水的气。

陈如水武功深不可测的，他就算是没用全力，戚微雨也受不住。

起身，抱着戚微雨，她走过院落，趟过雪地，陈如水快速地走到门边，紧张地喊了一声：“小师妹！”

顾姣停了下，没有回头。

陈如水揉揉鼻子，鼻子立马就红了：“明年过年，记得回来。”

顾姣无声一笑。

她不爱笑的，总觉得没什么好让人欢喜的，可她笑起来也着实是好看，像是寒梅终于是开了一般，姝色满园。

戚微雨受了伤，不能赶路，顾姣带着她去镇子上的医馆里求了药，还租了一辆马车，这才开始往七宝客栈而去。

同时，江湖中也传出话来，说是寒山抓到了戚微雨，一时之间，江湖正道人士全都在等着寒山的公审函。

可是等啊等，却一直没有等到。

戚微雨平时受的伤多了，这点也不算什么，在马车上养了没多久就恢复了过来，依旧是那个娇俏的戚微雨。

她的伤刚好，就听到寒山向江湖中散布出去了消息——

我们掌门那天捉到戚微雨之后，被她气的不轻，一气之下就把戚微雨给打死了，尸体扔在后山了，欢迎诸位虐尸。

当然，也没有人闲的慌，真的要跑去虐尸。

就算真的有，没找到尸体的，寒山也只是说，可能是被狼给叼走了。

戚微雨听到这个消息，撩开窗帘往外瞧，不同于寒山的冰雪重重，越是往七宝客栈去，越是能够看到绿意。

她撅了噘嘴：“娇娇，师兄可真是坏，还让人去虐尸。”

顾姣看她一眼，一如既往没说话，抱着瑞雪坐在另一边，神情冷淡，丝毫没有动摇。

戚微雨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时候，她一个人叭叭就行了：“不过你们寒山的饭是真的挺好吃的，明年一定要再去。”

“可我就怕师兄真的打死我，真号召江湖来虐尸，那可就惨了。”

“也没事，明年我们偷偷进去，我找到了一条小路，肯定能偷摸进去！”

“不过也幸好，师兄那几鞭子没有朝我脸上打，我要是毁容了，怎么配得上你？”

一路上，戚微雨的嘴就没有停过，顾姣就从来没见过这么会说的人，她听得厌烦了，就把瑞雪**，剑光映着戚微雨脸上，她才闭了嘴。

撩开窗帘，头探出去往外看，已经走了十多天了，早就已经看不见寒山的踪迹，戚微雨却是笑了笑。

陈如水那个老狐狸，人可真的是贼啊……

这一打不紧是出气了，还是一箭双雕。

一来，若是当时戚微雨不去替顾姣受罚，顾姣定然是凉透了心，这辈子就真的和戚微雨再也不见。

二来，若是戚微雨去了，顾姣也要和她一起离开寒山了，陈如水便宣告江湖说戚微雨死了，免了顾姣的后顾之忧。

果真，姜还是老的辣。

收回目光来，戚微雨忍不住哼了两句调子，还好还好，她早有准备，早就准备好了假的户籍，就等着这一天呢。

她偷偷摸摸看了眼身边的顾姣，笑得更加开心了。

看着回去的路，戚微雨眼睛珠子一转，忽然朝着驾车的车夫道：“不回家了，我要往东边走！快快快，往东边去！”

一直没说话的顾姣眉头一皱，对上戚微雨亮晶晶的眼眸，有些头疼。

这伤才刚好……又要打什么坏主意了？

第22章

戚微雨其实没什么坏心思的。

之前在寒山的时候，杜三爷曾和她说过，东边出了个小魔头，凡是打她那山脚下面路过的，都要被她抓着回去做门下弟子。

他上次过年后匆匆离开，就是因为这个小魔头。

那边有个原生的门派，戚微雨记得是青崇，其中不乏有些出色的弟子被小魔头给抢了过去，青崇几次派人去交涉，都无功而返。

青崇底蕴虽少，可这些年出的大侠可挺多的，各个武功都不弱，竟然还打不过一个刚出世的小魔头。

戚微雨也打听过了，那小魔头竟然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竟然有着这样不凡的身手，着实是让人惊愕了。

青崇境地的某个镇子上，戚微雨与顾姣吃了饭，顺便住了店。

客栈老板娘是个健谈的女人，她丈夫去年得罪了青崇的人，被打断了腿，现在还在病床上起不来，好在老板娘坚强独立，硬是熬了过来，还把客栈做的越来越好。

戚微雨也是个健谈的女人，两个人凑到一起，在顾姣的耳边说了好久。

到后来，戚微雨谈到了小魔头。

老板娘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小声在戚微雨耳边说：“姑娘，实不相瞒，其实小魔头人挺好的，她没有那么坏的。”

“哦？”戚微雨来了兴趣，“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我平时都是不敢往外说的，害怕青崇的弟子来找麻烦，今天看和姑娘投缘，姑娘也是个好人，”老板娘撑着下巴，“我家丈夫被青崇的弟子打断了腿，正好那日小魔头路过，见到这等不公平的事情，也去把那名青崇弟子的腿给打断了，后来小魔头被人找了麻烦，都毫不畏惧，现在还自立了门户，当真厉害。”

“竟还有这等事情，那这小魔头究竟生得什么模样，我听说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

“正是，那小魔头生得可真是好看，虽说年纪尚小，可眉眼间隐隐已经透露出秀丽来，她身上还总是带着一枚玉珏，说是家里人留下的。”

戚微雨怔了下，微微笑着，和老板娘说起了别的事情来。

顾姣吃过饭后，就径直上楼了，她还托老板娘少了热水洗澡。戚微雨去外面的市集转了圈回去，路过顾姣房门时，正好是听到顾姣的房间里传来了水声。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不同于顾姣的气息存在。

戚微雨眉头一紧，刚准备破门而入，却看到房门忽然打开，一道黑色的人影在空中滑出一道弧线来，直接撞在了楼梯的栏杆上。

年久失修的楼梯经受不住这样的重力，直接就破掉了。

被顾姣扔出来的那个男人，也是直接从楼上摔了下去，也幸亏只是二楼，掉下去之后没摔出什么大问题来。

戚微雨几步走到顾姣身边，紧张兮兮的：“娇娇？可是哪里伤到了？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顾姣冷淡地瞥着戚微雨，脸色极差，她没有说话，紧抿着唇。

应该是没有什么伤的，不然那男人也不会被顾姣这么扔下去了。

可是她与顾姣隐姓埋名到这边来，根本就没人知道的，唯独招眼的就是美貌而已。若不是刺杀的话……那这人必定是瞧上了顾姣的美貌，意图不轨！

戚微雨眼神一冷，还是回过头朝着顾姣笑笑：“娇娇，你先去换身衣裳，我去帮你处理下就来。”

顾姣身上穿的实在是薄，她点点头，转身进了屋里。

回过头，戚微雨一脸冷漠，她从楼梯下去，穿过围观伤者的人群，想也没想，一脚就踹在了男人的胸上，她用了七分的力气，这一脚下去，骨头都不知道断了几根。

“啊——”男人疼痛地叫了起来，而戚微雨这副样子，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个够呛。

戚微雨扬起一个冷血的笑容来：“弄死你喔。”

在场的人都打了一个寒颤，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两步，毕竟这语气实在是阴森，和这姑娘的样貌挂不上钩。

在场之人的心中同时冒出一个词来——美人蛇蝎。

迟来的老板娘见状，她不怕戚微雨的，赶紧上前拉住戚微雨，紧张说道：“这是青崇六侠之一的柳值，姑娘下手慎重啊！”

青崇六侠在江湖之中颇有名声，除了他们的师父是青崇掌门之外，还有便是青崇大师兄周磬侠名远扬，可后来十分憋屈地死在了七宝客栈，于是青崇六侠就只剩下五侠了。

戚微雨递给老板娘一个放心的眼神：“无事。”

回过头来，她倨傲地扬了扬下巴：“区区青崇，也敢动我娇娇……弄死你我都觉得不痛快。”她眼睛珠子一转，变了主意，“不如，先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吧。”

说着，她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来，飞快地朝着柳值的眼睛刺过去，柳值嚷嚷起来：“你若是敢动我，我师兄绝不可能会放过你的！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呵。”戚微雨冷冷一笑。

她要是能死，也不知道死多少次了，这便是祸害遗千年。

就在这时，剑鞘挡住了她的匕首，她微微定神，抬起头看到顾姣站在她面前，面色如霜，戚微雨小声喊了一声：“娇娇。”

顾姣摇摇头：“不可伤人。”

戚微雨收回匕首来，看戏的人都同时松了口气。

她委屈地瘪了瘪嘴：“可是他坏。”

顾姣杏眼微睁：“没有你坏。”想到戚微雨对她做过的事情，她赶紧别开头，剑鞘抵在柳值的下巴上，冷声道：“跪下，道歉。”

捡了一条小命的柳值哪里还敢多说，忍着痛就爬起来跪在顾姣的脚下，屈辱地磕了两个头：“是我**熏心胆大妄为冒犯了姑娘，姑娘恕罪！姑娘恕罪！”

顾姣没再理他，转过头就往楼上去了。

戚微雨追在顾姣身后，一声一个娇娇，叫的格外甜软。

楼下逃过一劫的柳值没了力气，直接就倒在地上，咬牙切齿，发誓一定要整死这两个女人，竟然让他受到了如此屈辱！

老板娘担心戚微雨和顾姣，晚上的时候又来告诫了一番，戚微雨坐在顾姣的床头上，晃着白花花的脚丫子，笑嘻嘻的：“今日要不是娇娇拦着，我非得弄死他不可的，老板娘不必担心，他们打不过我的。”

老板娘叹了口气。

顾姣坐在一边，反复擦拭着瑞雪的剑鞘，神情晦暗，一直没有说话。

老板娘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说道：“只怕青崇人多势众啊，若是可以的话，两位可以去距离镇子十里路的断崖山上找小魔头，她定然会帮助你们的。”

戚微雨点了点头，又谢过了老板娘。

等到老板娘走后，戚微雨光着脚丫跑到了顾姣身边，她直接就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趴在顾姣的双腿上，嗅着她身上的淡淡清香：“今日我是气急了才会动手的。”

“我知道的。”顾姣回答。

戚微雨鼓着气：“我日后一定不乱杀人了，你莫要生气了。”

顾姣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把瑞雪放在桌上，移了下身子，不让戚微雨靠着自己。她没看戚微雨，而是盯着面前的一盏烛火问：“你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那个小魔头？”

戚微雨没起来，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是想要日行一善，来替天行道的。”

她嘴上这么说着，还以为顾姣是要说些什么的，可没想到，她说完之后，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她木然抬头，竟然看到顾姣竟然正盯着自己。

“娇娇？”戚微雨喊了一声。

顾姣冷冷一笑，衣袖一拂，帮戚微雨打开了房门：“骗子。”

风从屋外吹进来，虽然已经入了春，可是晚上还带着一丝凉意，戚微雨眨了眨眼睛，正想要拖住顾姣的裙底，可顾姣早就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瑞雪出鞘，斩断了裙边。

“戚微雨，又找死？”

顾姣管你是谁，她生气的时候见到鬼也砍，戚微雨当然也不例外，看到瑞雪的一瞬间，戚微雨就已经麻利地站起来跑掉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戚微雨还是没想明白，顾姣怎么变得这么聪慧了？竟然发现她在骗人了？

戚微雨想不明白，只当这是侠侣之间的心有灵犀。

哎呀，她与娇娇，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第23章

天上无星无月，灰蒙蒙笼罩着天幕，明天应当不是什么好天气吧。

果然，第二日一大早的，天上便飘着淅沥的雨，爬着淡绿青苔的石板地上，都湿漉漉的，从窗外望远处眺望，更能够看到水洗一般的烟绿，景致极好。

顾姣早就吃过了早饭，在客栈的后院里练了一套剑法，戚微雨没有事情做，就约着顾姣一同去街上逛逛。

顾姣还没有消气，根本就不搭理戚微雨，转身就离开了。

戚微雨无辜地摸了下鼻子，决定去市集上买些小玩意儿回来哄一哄她家娇娇，想到这里，她便出门了。

正巧，她出门的时候天上的雨已经小了，过了片刻就没下了。

许是因为今日下了雨，市集上的人并不多，她去首饰铺子看了一圈，正好上了一款新的簪子。金簪上镶嵌着一颗上好的白玉珠子，落落大方清淡雅致，却也不失贵气。

只是一眼，戚微雨便觉得这簪子和顾姣是极其般配的。

她直接就付了钱，虽然贵了些，可她现在可是七宝客栈的老板，家里藏着无数的宝贝呢，钱倒不是很重要的了。

出了铺子，戚微雨恍然一笑，若是换了从前，她看上什么东西抢过来就是了，要是旁人不允，杀了便是。

可当真是个土匪流氓的做法。

要今日她再如此做，顾姣怕要生气的。

穿过街市，遇到个小孩正在树下哭，那小孩长得粉雕玉琢的，很是可爱，只是四周没多少人，也没人多搭理这小孩，他哭得更加厉害了。

戚微雨走过去，微微弯腰，朝着小孩儿笑了笑：“小孩儿，你哭什么？姐姐帮你啊。”

小孩儿红彤彤的眼睛看了眼戚微雨，尚且年幼的孩童已经有了美丑的概念，见到戚微雨长得娇艳可人，笑容明艳，他放下戒心指了指自己的面前的大树：“我、我的小球掉到上面了呜呜呜。”

戚微雨抬头一看，果真是见到一只绣球卡在树杈上，不过……

她眼角一抽：“你这小孩力气还挺大的，给扔这么高。”

嘴上这般说着，戚微雨却是伸手揉了把小孩毛茸茸的脑袋，咧开嘴笑起来：“等着，姐姐这就给你拿下来。”

她一跃而起，鲜红的衣角好像是一簇飞花，风一吹便扬了起来，成了这整条街上最艳丽的色彩。

而在街转角处，偷偷跟着的顾姣紧握着手中剑，指尖都握得泛白了，她只觉得，方才那一幕好像是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之中回放，根本就停不下来。

待到戚微雨取了绣球，又从树上下来，天地之间的颜色仿佛都聚在了她的身上，顾姣只听得到自己胸腔里强烈的震动，像是鼓锤一般。她不敢再去看戚微雨，转身匆忙回客栈去了。

顾姣本是担心昨日惹恼了青崇的人，戚微雨一个人出门在外闲逛，她难免担忧。

可现在想想，到底是想多了，谁打得过戚微雨啊。

回到客栈，天上竟然又开始飘起了零星小雨来，顾姣抬头看天，雨中好像还含着凉意，她要不要给戚微雨送一把伞去？

不不不，还是算了吧。

而在街上的戚微雨，把绣球还给小孩儿后，便让小孩去别处玩耍了，她看向天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又开始下雨了。她想了想，还是买些点心回客栈吧。

正打算走，忽然听到墙头传来声响。

接着便是穿着青崇弟子衣服的男人从墙头上狼狈摔下，看到人后，那男人绝望地伸出手来：“救、救命！”

刚说完，一道身影从墙上一跃而下，那女子梳着双螺髻，乌黑的发中别着两朵绢花，她笑容热情洋溢，跳下来直接就坐在了男人的身上，威胁般眯起眼睛来：“还逃不逃了？让你做我云霞庄的弟子，还让你受苦了么？”

蒙蒙细雨之中，好似是隔着一层薄雾。

少女的声音与男人痛苦的呻。吟，纷纷都落在雾中。

少女有了察觉，抬头一看，就看到不远处一个红衣少女目光灼灼，看着她没动。少女呲牙，露出威胁的神情来，那红衣女子竟然还走了过来。

可真是凑巧，本打算过些天去断崖山上寻小魔头的，却不想这时候也能碰到。

戚微雨一步一步走过去，看到小魔头腰间的一只玉牌时，抿唇笑起来，她软声说道：“旁人不愿意做你门下弟子，何必强求呢？”

薛檀直勾勾打量着戚微雨，竟然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她松开了脚底下的青崇弟子，乌黑的眸子里掠过趣味，这个女子看起来厉害多了，要是能抓回山上入门……她云霞庄光复岂不是片刻的事情？

青崇弟子松了口气，也不管两个人了，拔腿就跑。

戚微雨摸着自己放在身上的簪子，笑意达到了眼底：“何必呢，云霞庄，早就不在了啊。”

薛檀脸色一变，她向来最忌讳别人说起这件事情来，这么一听，怒火中烧，缠绕在身上的鞭子直接就挥了出去，鞭子划破空气，连雨水都停滞了一瞬。

戚微雨纵身一跃，躲过薛檀一鞭。

戚微雨落在薛檀身后，好整以暇开口：“力道不错。”

薛檀又是一招神龙摆尾，鞭子在空中挥出一个弧度来，淅沥小雨之中，只听得见鞭子挥霍的声音，再加上这边偏僻，很少有人过来。就算是来了，听到这里有人打架，根本就不敢来，只盼着越躲越远才好。

约莫过了半刻钟，薛檀眼睛一红，丢下鞭子就不说话了。

她大口喘着气，好像是力气用光了一样。

戚微雨操手，一副欠揍的样子问：“来打我呀，怎么不打了？都说青崇地界出了个小魔头，还以为多厉害呢……也就这样吧。”她眯了眯眼睛，“就你这样，还想光复云霞庄？省省吧。”

薛檀红着眼睛没说话，她本就是个小孩子，这么看着，好像是快要被戚微雨给欺负哭了一般。

戚微雨眼眸一深，黑白分明的杏眼之中，映着薛檀的身影，她恍然笑起来：“好啦，赶紧回家吧，别在江湖上乱玩儿了，你还这么小……”

戚微雨没说了，她转过身，裙底似乎是被雨给溅湿了些，艳红的颜色都深刻了些许。

她转身要离开这条巷子，却忽然听到呼吸很重的薛檀开口说话，语气里染上了哭腔：“不，我就要！你们根本就不懂！我要建立云霞庄，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云霞庄回来了！”

身后的少女声音都吼得嘶哑，戚微雨微微一怔，无奈一笑，眼角却多了酸涩。

她不只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抬头，竟然看到街口站着一个白裙女子，好像是在那儿已经站了很久，她静静不动，好像是一座极美的雕塑，戚微雨抿唇又笑了起来，没搭理身后的薛檀，朝着顾姣跑过去，眉眼弯弯：“娇娇，你是来接我的吗？”

顾姣点头，冰冷的眼神落在薛檀的身上，又收回目光来。

戚微雨跑过去，躲在她的伞下，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努了努嘴：“别管她，一个小丫头而已。”

顾姣眼神涌动，最后也只是应了一声“好”。

薛檀看到那两个人站在一把伞下，在雨中慢慢远去，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好似是交缠在了一起，没人在的时候，小丫头终于一瘪嘴，哭了起来。

要她回家。

可是她哪里还有家啊。

两个人走得很慢很慢，戚微雨脸上还是染着笑意，可顾姣看得出来，她笑意里有多落寞。许是和戚微雨处得久了，她平时一些语气习惯，她总能够明白一二。

就如昨晚她说谎时，也能一眼看出来。

顾姣眼睛直视前方，看到因为雨大了起来而急忙收摊的货郎，也看到不远处翻飞的旌旗。

她没有看戚微雨，而是直接说道：“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那小魔头？”

戚微雨笑意一敛，沉默了许久。

顾姣取伞来接她时，便站在那街口看了许久，她听到两个人之间的话，看到戚微雨背对薛檀时那苦涩的眼神，那是顾姣都未曾见到过的戚微雨。

片刻后，戚微雨“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伸手去接伞外的雨：“是啊，那幺小的孩子，何必卷入这江湖呢，添乱呢。”

顾姣：“那你呢？”

戚微雨回头看她：“什么？”

“你多少岁入的江湖？”顾姣冷冷地问。

戚微雨怔了下，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起来：“八岁？大概是吧，太久了，不记得了。”

顾姣没说话了，而是加快了步伐回客栈。

八岁还那幺小，连许多事情都还不能明白，却要进入这猜忌无度，鲜血淋漓的江湖。

顾姣想，她八岁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呢？

想了许久，她只想起来，寒山每到冬日便是漫天大雪，把整片院子都落得雪白，师兄总是给她带许多新奇的武功，师父总是教她更为高深的剑法。

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江湖。

即便现在二十岁了，她还是不懂。

顾姣心里好像是被什么给堵着了。

她一直忘不掉这一日，忘不掉那个帮小孩取绣球的红衣少女，也忘不掉她站在雨中苦涩的神情，更是忘不了，她的八岁。

第24章

关于戚微雨的事情，顾姣到底没有多问。

若是她愿意了，自然会同她说的。

当然了，虽然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她不过是个监督戚微雨做好人的人而已，并不是什么太过重要的关系。

在客栈里等了几日，青崇的报复才姗姗而来。

是夜，还下着零星小雨，不过却已经隐隐要有着放晴的迹象了。

戚微雨踱步到窗边，把窗户给关上，屋外的高树上，传来了窸窣的响动声，她抿唇一笑，还是关上了窗户。

屋中的蜡烛灭掉，直到深夜了，窗户被人从外面破开。

还有两个人男人低声说着：“我听柳值说这个女人武功不差，师兄，咱们二人真能帮柳值报仇？”

另外一个男人说：“你也知道六师弟的性子，要不是我们帮衬着他，他那武功，早就被赶出青崇了，他说厉害……怕也没多厉害的。”

“师兄说的有道理。”

暗处没有睡着的戚微雨翻了个白眼，要真不怕，何至于大半夜的偷摸进来，准备偷袭于她？

正想着，那二人已经走近，两个人一剑往床上刺下去，毫无犹豫，又多砍了几剑。砍完之后，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师兄，这应该死透了吧，柳值也真是的，老是做这种事情让我们来擦屁股，现在正多事之秋，师父让我们闭门呢。”

“别说了，师父现在是连小魔头的事情也不想管了的，哪里还允许我们管六师弟这档子破事儿。”

“也是，我听说门里要来一个大人物，师父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让我们闭门的？”

“许是如此吧。”

两兄弟就这样在黑暗里聊了起来，两个人聊着聊着，身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女声：“你们说的大人物是谁啊？”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同时往身后挥出一剑。

身后的女子轻松躲开，嘴里还不禁点评起来：“你们这剑法……啧啧啧，也太慢了吧，连我家娇娇的皮毛也是比不上的。”

屋里有些暗，只有客栈外面映入的点点烛光能够看清楚一二。

那站在面前的女子，即便看不清楚，也能够窥见其容貌的惊艳，师兄弟二人朝着床上看了眼，方知自己是被戏弄了。

两兄弟一个攻向戚微雨左侧，一个攻向右侧，戚微雨也不好玩笑，虽说这二人的武功的确是比不上顾姣，可青崇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门派，这二人既然能在青崇六侠之列，定然也并非是泛泛之辈的。

故而，戚微雨也是上了一点心的。

双方互过了百余招，戚微雨才寻到破绽，一脚踏在对方的剑上，她唇角弯起，一个扫身，便将人踢了出去。

而在这般动静之下，就住在隔壁的顾姣不可能没有听到，一开始顾姣只当是戚微雨自己一个人在弄旁的，可是后来才听到兵刃的声音，她一跃而起，拿着瑞雪便去了隔壁。

“戚微雨！”顾姣踹开门便喊了一声。

正在和戚微雨过招的人一听，眼神一动，惊愕地看向戚微雨：“戚微雨？！”

顾姣心知不妙，戚微雨眯了眯眼睛：“本准备饶你们一命的，可你们知道的太多了。”

对方知道，戚微雨这是动了杀心！

而戚微雨刚说完话，就感觉到一道寒芒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当然知道是谁的，戚微雨只好挡下对方的攻势，委屈地补充了一句：“只能把你关起来，从长计议了。”

“……”不，这应该不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肯定不是。

顾姣懒得废话，瑞雪出鞘，剑尖上好似是带着一股寒意，直逼面门，戚微雨赶紧躲开，双剑交击，发出一阵刺耳尖锐的声音来，旁边恢复了些的青崇弟子咬牙：“师兄，我来助你！”

刚准备提剑而去，就见戚微雨笑眯眯地挡在自己面前：“哎，别过去添乱，让我家娇娇好好玩儿下。”

两个人一听，差点就要吐血了，他们两个人拼了命要逃，结果别人就只是玩儿下？顾姣眉眼一动，不自觉扯动了下唇角，竟不想，自己这些许玩闹的意图，竟然是被戚微雨给知晓了。

自从入了江湖之后，除了戚微雨，她却是从未与人真正交过手的。

方才见到，便有了几分心思，却不想这两个人剑招简直是错漏百出！她心思被戚微雨这么一点破，也没了玩闹的意味，直接就将人拿下，拿绳子一捆，丢在了角落里。

重新点燃油灯，戚微雨穿着薄薄的衣衫坐在椅子上，笑意满满地拍手：“娇娇好棒，若是你不在，我便要被这两个贼子给杀了！好气！”

青崇二人欲哭无泪，究竟是谁挨打啊！

他们二人，简直是挨最毒的打，背最黑的锅。

顾姣只看了戚微雨一眼，便不理会她这话了，她坐下来倒了一盏凉了的茶，还未想到该如何处理这二人，却忽然想到了别的。她霍然站起身来，长裙浮动，脚底好似生了一盏白莲。

戚微雨略抬眼皮：“娇娇，怎么了？”

顾姣也不说话，脸上冷淡，她直接走向衣柜，从中选出了一件衣裳来丢给戚微雨，她冷冷出声：“赶紧穿上，成何体统！”

戚微雨低头一看，她穿得薄，身上许多地方都没遮住，胸前雪白的一片，自己看着倒挺赏心悦目的，只是……她抱着衣裳走到顾姣身边，紧紧贴了上去：“娇娇，好看吗？”

顾姣还真的看了眼，因为她紧贴着自己，那鼓起来的地方更是贴在手臂上，垂眸看去，还能看到其中深深的沟壑。

顾姣脸上一烫，一把推开戚微雨。

“嗖”的一下，便站到了角落里，不肯再看戚微雨一眼。

这个人……孟浪！不知廉耻！

戚微雨好整以暇，慢悠悠穿上衣裳，笑嘻嘻的心情颇好：“我可是一直等着同你做些不知羞的事情呢，若是可以，这条命不要也成。”

顾姣又白了戚微雨一眼，想到方才她衣下的风景，不自觉地一口热气涌上脑门，顾姣只好转开话题：“这二人要如何处理？”

她摸着下巴，看到顾姣臊得慌，也就不多逗弄了，不然一会儿可有的自己受的。

她看向被五花大绑的两个人：“这两个人知道了我的身份，未免出去乱说，还是先不放回青崇的好。”

顾姣点头，她也是如此认为的。

戚微雨拿起刚刚顾姣喝过的那杯冷茶，也是喝了一口：“我有个办法，把他们的手砍了，再把舌头拔了，这样就不怕乱说了。”

她朝着顾姣挤了挤眼睛。

顾姣皱眉，不知戚微雨为何要这般做，怎么又说话吓唬别人了……

不过她做事应当不会无缘无故的，故而顾姣也是点点头：“可行。”

说完，戚微雨展开一个烂漫的笑容来，捡起两个人的长剑，走到两个人的面前，点兵点将了下：“看看是谁能先……”

师弟慌了起来：“师兄！你不是说只是个小女子吗？怎么会是戚微雨啊！我还不想就这样死了啊！”

“等等！”那位师兄镇定喊道，可他额头上也多了许多细汗，看起来并不轻松。

戚微雨翘着腿，锃亮的剑在地上摩擦着，划出一道道的剑痕，好像是斑驳的蛛网，触目惊心：“想保住这四只手两条舌头也成，那你们告诉我……你们青崇要来的大人物是谁？竟然连小魔头都顾不上了。”

吓懵了的师弟瞥着戚微雨，要是别人知道戚微雨没死还到了青崇境地，不管是谁来了，掌门肯定都会出手的！

谁知道堂堂寒山大门派竟然骗人？！

莫不是……寒山早已经和大魔头戚微雨勾结在一起了？

师兄倒是比师弟镇定很多，淡定地回答道：“应是掌门的友人来访，大概是某门派的掌门吧。”

戚微雨一剑刺向师兄的胸口，剑入几分，惊骇与疼痛遍布全身，顾姣抬起眼皮看了眼，知晓戚微雨的性子，答应她的事情应当不会反悔。

她无意杀人的。

可顾姣知道戚微雨的性子，旁人却是不知的。

青崇两兄弟顿时觉得自己在死亡的边缘反复试探。

戚微雨扯开一个冷冷的笑容来：“当我戚微雨真是蠢货？若是正道人士，何须关闭山门，不叫人出？怕不是什么正经人士，害怕江湖中人知晓吧。”

顾姣原未曾想这么多的，只当是戚微雨想要折腾这二人一番，却不想会有如此缘由。

结交魔道……是要被正道共诛的。

这个性质，可比结交戚微雨要厉害多了。

第25章

如同戚微雨这般大恶之徒，尚且瞧不起魔道那般小人做派，不肯加入，正道也就更加厌恶魔道了。

顾姣却不想，堂堂江湖支柱之一的青崇，竟然会做出如此之事来？

青崇师兄自然也是知晓其中的厉害，立马辩驳：“我也说了，是你们不信，不若你们杀了我师兄弟二人便是！”

戚微雨笑得阴恻恻的：“方才还贪生怕死，现在却要以死明志，怕是觉得这样便能让我们信服不必出卖青崇，这也恰恰是说，我猜得对，可是如此？”

一时间，屋里没人说话。

戚微雨一口把顾姣喝过的茶喝光，方才说话说得都有些渴了。

她把剑扔在一边：“娇娇，不若明日你去查查青崇的事情，我去把这二人处理了如何？”

“你要如何处理这二人？”

“这两个人武功也不错的，我打算送到断崖山去，瞧瞧小魔头收不收呢。”

顾姣看了戚微雨一眼，意味深长，她没说话。戚微雨被顾姣这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虚，她转头看了眼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二人，上前去拉着顾姣冰凉的手：“我有事同你说的。”

顾姣垂下长长的眼睫，在凝脂般的脸上落下阴影一层，好像是振翅欲飞的蝶翼，顾姣点点头，随着戚微雨出去了。

果真，戚微雨叫顾姣出来，说的便是薛檀之事。

两个人上了屋顶，方才一番打斗后，天上已经没再下雨，空气里也清爽，隐隐约约还能嗅到客栈之前的桐花香味，清淡相宜。

两个人并肩坐着，夜色如墨披在两个人的肩头。

戚微雨眨了眨眼睛，终于是同顾姣说了：“其实我也并不是想要瞒着你的，只是过去的事情，太过沉重，我不愿让你知道的。”

顾姣侧头，与戚微雨的眼神对上。

她眼神滚烫，烫的顾姣不得不别开头，不再看她：“你说便是，我听着。”

戚微雨如释重负般笑了声：“昔日在寒山之时，听杜三爷说起青崇这边的断崖山上出了个小魔头，竟是打着光复云霞庄的旗号，劫掠弟子以供己用，我一听便想着要过来瞧瞧，究竟是谁。”

戚微雨往顾姣的身边挪了点，顾姣似乎没有想要动手的意思，她便把胆子放大了些，直接就趴在了顾姣的腿上。

顾姣全身一僵，按捺住自己的手。

趁着顾姣还没动手，戚微雨问：“你可知，我为何要来瞧瞧？”

果然，顾姣被戚微雨分开了注意力，她想了想，回答：“许是你爱看热闹，又或是你认识这小魔头的。”

虽说前者是戚微雨的习性，总喜欢四处看热闹。

而后者……却是顾姣亲眼所见。

那日蒙蒙小雨，雨中她的神情，令顾姣难免心疼。

顾姣被自己的心思给搞得愣了下，她怎么就忽然心疼起来了？这戚微雨可是穷凶极恶之徒，她如今的任务只是伴她改邪归正，不可再想旁的了。

戚微雨趴在她腿上，继续说：“我与小魔头却是认识的，不过我想，她大抵是不认识我的，当年云霞庄之祸时，她才那么一点大，也就……三四岁的样子。薛檀啊，她总是掉着鼻涕，拉着我的衣襟一口一个表姐抱抱，可爱的不行。”

顾姣却不觉得掉着鼻涕的样子可爱。

她没打断戚微雨的话，而是继续听着。

“云霞庄那时候真的很美好，庄子里的人像是一家人一样，可是忽然有一年，我与父亲赌气了，跑到山上的别庄里住了好些日子，有一日忽然见到云霞庄里起了大火，我拼命地跑着去，心里想着，没事的，大家武功高强，不过是区区大火，都能安然逃出的。”

“这只是我安慰自己的话罢了，我去的迟了些，满天的大火早已经灭不掉了，庄子里没有一声惨叫，我扒着火跑进去，看到遍地都是血……红艳艳的血淌在地上，你一脚踩下去，连裙角上都溅上了。”

不知何时，戚微雨脸上的笑意已经没了，她紧紧闭着眼睛，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那些忘不掉的场景。

漫天的火舌吞噬了整个庄子，烫人的大火好像是要将她也化成灰烬。

她找到父母、兄弟的尸体，看到尸体旁她母亲最喜欢的簪子，可是她分明就记得……那只簪子，早已经被她弄坏了的。

戚微雨声音哑了几分，攥紧了顾姣的裙角，而顾姣也感觉到了她身上小小的颤抖，手落在身旁，她想摸一摸戚微雨。

“前些日子听闻小魔头要光复云霞庄，我便觉得是她了，当年的小姑娘竟然死里逃生，我这才赶着来这儿的。”

把那些往事在心里过了一遍，戚微雨眼圈都红了，她用顾姣的裙子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来看顾姣，却发现……顾姣眼睛也红了。

她唇角弯了弯：“娇娇。”

顾姣垂眸看她，眼中的积雪似乎是融化了些。

戚微雨指了指她的眼睛：“你是不是……哭了？”

顾姣惊讶地摸了下自己的眼尾，果然是有些润意，好巧不巧，竟然被戚微雨给发现了，她只得抵赖：“与你无关。”

戚微雨抿唇笑着，笑着笑着，眼尾的眼泪却是掉了出来。

她从顾姣的腿上起来，坐直了身体，还朝着顾姣伸出了手来：“娇娇，我可以要个抱抱吗？”

顾姣下意识就要拒绝的。

可黯淡的环境里，她却是看到戚微雨的笑与平日是不同的，眼尾两颗要掉不掉的泪水，更是惹人心疼。

她艳丽的眉宇之间，掠过几分寂寥与骐骥，好像就是，这茫茫黑暗之中，她一直在等待亮光，哪怕只是一束也好。

顾姣想过戚微雨身世应当凄惨，却不想，是如此让人心疼。

她手指微曲，歪过头，不去看戚微雨，直接抱了上去。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身上的清淡的香味也缠绕在了一起，顾姣又是想到了许久之前的一日，她与戚微雨鱼水之乐，让人遐想。

她们便就这般抱着，连对方的呼吸与心跳，都好像一清二楚。

好一会儿了，顾姣才咬着牙问：“可能放手了？”

戚微雨怯怯地松开，大抵是因为这一抱，心情好了许多，她嬉笑着说道：“娇娇果真是我良药，抱一抱，果真是好受了许多。”

顾姣睨她：“轻浮。”

她一拂袖，便从房顶上下去，青砖瓦上，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顾姣也是心不在焉，她不太了解当年的云霞庄之祸的，当时年幼，只是听师父和师兄谈过一些。

听闻当日云霞庄起了大火，整个庄子的人都没了。

师兄和师父皆是惋惜，说云霞庄的戚庄主乃是仗义之士，世间少有的好人。

顾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都是姓戚的……

可是按照戚微雨的话来说，岂不是云霞庄那一场惨祸，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江湖中人不可能没有看不出来的，若真是如此，怕是没有人敢说。

顾姣暗自叹了口气。

本以为江湖中到底是该侠义为天的，却不想，早已经失了道义。

无论是她见过的阿裳与沈春酒的过去，还是戚微雨这隐瞒了许久的身世与过去。

第二日果真是出了很大的太阳，戚微雨去叫顾姣时已经没了人，去问了老板娘才知道顾姣留了话，说是去查东西了。

戚微雨撑着下巴咬着馒头：“昨日还谈了心，也抱了，今日便理都不理。我可真是个小可怜。”

于是，受了冷落的戚微雨吃过早饭上了楼，先用些手段折腾了下青崇两兄弟，折腾得对方不想活了后，她才慢吞吞牵着两个人去断崖山了。

她到底是要和薛檀说明白的。

春光正好，一连几日的小雨过后，天际竟然出现了一道七彩的光霞，她仰头看去，心情一松，连绵的青山绿水，连脚下的青草上也还挂着露珠。

看起来都是崭新的一副面貌。

戚微雨却是叹了口气，无语地转头看向自己绳子拉着的狼狈二人：“就你们两个人，最是煞风景了，若是娇娇在就好了。”

青崇二人欲哭无泪，他们也不想和她在一处的啊！

往山上而去，一路都是畅通无阻的，只是到了山顶上，见到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云霞庄，那字也确实是丑，可以看出，定然是薛檀写的。

外面还有几个守着的小弟子，看起来唯唯诺诺，见到人来了，还打了个颤，以为是又来讨伐薛檀的。

待到有人进去禀报了薛檀，薛檀立马就跑了出来，看到远处的红影绰绰，她心有余悸地“嘶”了一声。

她过去，叉腰瞪着戚微雨：“你又来做什么！昨天心情好放你一马，今日你怎么又来了！”

戚微雨笑笑，把身后的两个人扔出来：“送礼来了，这两个人是青崇的，我知你一向不喜青崇，便交给你处理如何？”

薛檀一看，这两个人不是那什么狗屁六侠之二吗？

她掩下欣喜来，咳嗽了声，看向戚微雨：“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总觉得你万分熟悉！你是不是我仇人？”

薛檀叫人把青崇两兄弟给带了下去，等到晚些再折磨一番。

戚微雨和薛檀立在崖上，山风从谷中吹来，带着草木清香。

她红色衣袂飞扬，被风吹得鼓鼓作响，黑发也是与红衣交缠，好似如同山中精魅般好看。

薛檀也觉得眼前人好看极了，也极为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眨了眨眼睛：“不说便算了，我云霞庄庄主才不想和你结交的！”

戚微雨小弧度地笑了笑，朝着薛檀走了步，她微微弯下腰，才和薛檀一般高。

戚微雨软下声音来，细长的手指摸了下薛檀腰间挂着的玉牌：“这张玉牌，是你满月之时，我亲手去让工匠打造的，上面刻着你的名字。这下，你可知道我是何人了？嗯？檀儿？”

第26章

薛檀立马盖住了自己的玉牌，看着戚微雨笑盈盈的眉眼，那昳丽的眉眼之间，竟然渐渐与模糊的记忆重合起来。

怪不得一开始见到戚微雨便觉得熟悉，竟然没想到……

薛檀回过神来，“啊”了一声：“你是表姐！”

看到薛檀认出自己来，戚微雨笑得愈发温柔，明明是姐妹相认的场景，可这环境实在是不够好，都已经如春了，薛檀还觉得一股子凉意在自己身上打转。

薛檀正要和戚微雨叙旧一番，却忽然看到刚刚还非常温柔的表姐手一动，就把她腰间的鞭子都抽了出来，瞬间就已经把她的手给捆上了。

薛檀：“？”

戚微雨收敛起温柔来，手上用力，直接就把薛檀往断崖下扔。

薛檀：“表姐？？？！！！”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薛檀手脚都不敢动。

幸好她别鞭子捆着，鞭子的另一头被戚微雨攥在手中，薛檀没有从断崖上掉下去。

可是被吊在悬崖边上，晃悠悠的，着实是吓人。

薛檀都怀疑这个人根本就是来冒认亲戚的，毕竟当年大火，除了她之外怎么会有人逃出来？可是转念一想，身上这个玉牌，的确又是表姐送的……

正在薛檀思考时，戚微雨笑盈盈的声音从崖上响起来：“怕吗？”

与此同时，后面许多薛檀抢回来的弟子出来围观，奔走相告：“小魔头被吊起来打了！呜呜呜！大快人心啊！”

不到一会儿，大家都出来围观被吊打的薛檀。

薛檀脸色格外难看，白一阵红一阵的。

戚微雨抿唇笑笑，对身边围观的受害者们说道：“且先离去吧，这里便由我来收拾好了。”

有人朝着戚微雨拜了又拜，拱拱手：“多谢女侠！不知女侠名讳，来日我们定当做牛做马来报大恩！”

戚微雨一阵恍惚，脚上一松，鞭子又往下掉了一截。

吓得薛檀哇哇大叫，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

还是第一次有人唤她“女侠”，也是第一次有人同她露出感恩戴德的表情来，有些新奇。

她开口说道：“只是顺手罢了，在下七宝客栈顾小雨，若是来日有路过的，可进客栈来喝杯清茶。”

人群里响起了“原来是七宝客栈的大侠”这类的话。

不到一会儿，人便已经走光了。

平日里吵吵闹闹的断崖山，寂静无比，只有吊在断崖上的一抹身影，如同飞鸟。

薛檀骂骂咧咧的：“你究竟是谁！竟然假冒我表姐害我！等我上来……我上来弄死你！”

戚微雨探头往崖下看去，那小姑娘明明就已经吓白了脸，结果还敢大放厥词。

她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来，对薛檀说道：“檀儿，何必呢？云霞庄早就已经没了，你这般做，不过是找死罢了。”

“找死？”薛檀反问，有些疑惑。

“你当初死里逃生，被三爷给救了方才保住这一条命，你若是安稳一生倒也罢了，可你如今偏要入江湖，还打着云霞庄的旗号，岂不是找死？”

薛檀嚷嚷起来：“这有什么？！好比不过你，缩头藏尾这么多年，竟然连大仇都忘了！你、你这个软蛋！”

戚微雨冷笑一声：“薛檀，你倒是有骨气得很，那你可知，当年杀我云霞庄满门的是谁？幕后凶手尚未浮出水面，你却光明正大拿出了云霞庄的旗号来，岂不是给别人做了活靶子，凶手若是知道当初尚有生人在，你哪里还有命？”

薛檀完全是顾虑不到这种事情的，她一听，虽然觉得戚微雨说得有些道理，可还是硬着头皮吵：“那又如何！来了正好，我杀了他便能够给大家报仇！戚二，你就是没用！”

“蠢货。”戚微雨冷着脸又把鞭子往下放了一截，吓得薛檀连话都不敢说了，谁知道这个多年不见的表姐是不是真的会把她给扔下去了！

戚微雨：“当年林氏一族屠杀我云霞庄满门，他们是动手的凶手，已经被我给杀了报仇。可是，林氏一族焉有胆子和理由屠杀云霞庄，身后必定是有人指使。”

戚微雨：“而这个人，能够让林氏一族当刀使，岂是什么泛泛之辈？我这些年都未曾查出来，你倒好，来折腾了这么一出！”

薛檀一听就傻眼了，好像自己真的蠢笨不堪，把靶子给别人递上去一样。

薛檀哆嗦了下嘴巴，震惊地看着戚微雨：“你、你是大魔头戚微雨？！”

“可别说我了，檀儿，你不是小魔头？”

“倒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薛檀瘪了瘪嘴，表姐太坏了怎么办，她打不过。

薛檀也明白过来戚微雨说的道理，沉默了会儿后，她才吼起来：“那你要我怎么办嘛！我一个人能有什么办法！”

戚微雨把薛檀给拉了上来，蹲下来帮她把身上的灰尘拍赶紧了，笑得柔和起来：“慌什么，我还在呢。你同我走，我自然会设法找出仇人的。”

薛檀“啪嗒”一声眼泪就掉了下来。

分明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在经历过了这么多之后，肯定会崩溃的。现在她还见到了也侥幸活着的戚微雨，更是哭得不行。

戚微雨也伸手揽着她。

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十三四岁，也到了做亲的年纪。

可是于她们江湖中人来说，十三四岁正当学武的好时机，换成门派中，也得到了十六七岁才肯放去江湖。

戚微雨仰头看湛蓝一片的天空：“没事，别哭了，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

薛檀脸哭得皱巴巴的，两个人又到断崖山里的寨子里说了些往事，薛檀知道了戚微雨怎么活下去的，哭得更加厉害了。

薛檀还好，当初被杜三爷给救了。

薛檀天赋异禀，十三岁武功便已经极好，趁着杜三爷去寒山未归，就偷跑出来，正巧遇上了客栈老板娘那回事，就见义勇为了一番。

顺便打了云霞庄的旗号。

戚微雨是要下山去找顾姣，也想要了解下青崇的事情，就把薛檀留在断崖山上，叫她看着青崇那两兄弟，免得两个人回青崇报信。

//

青崇宗门，左右两旁摆着石狮震慑。

守门弟子拦住顾姣的去路，责问顾姣是何人。

顾姣持剑拱手，也是彬彬有礼：“寒山顾姣，路经此地，前来拜访赵掌门。”

两个弟子互相对视一眼，都进门去禀报了。

不一会儿，两个弟子回来，便让顾姣进去。

赵掌门和陈如水差不多的年纪，只不过性子比陈如水沉稳许多，捻着胡须不言不语，看不透心思。

顾姣心思一向单纯，肯定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顾姣拱拱手便说：“听闻赵掌门剑法极好，路经此地，前来讨教。”

赵掌门眯着眼睛，和和气气地和顾姣说：“不巧了，青崇这些天不太平，顾女侠若要与在下比试，不如改日？”

顾姣没犹豫，点了点头：“也好，既然青崇看不起我寒山剑法，我自行去了便是。”

她转过身，裙底生花，赵掌门怎么能听不出顾姣这语气之中的冷淡和别的意思来，他连忙喝止住顾姣：“顾女侠，你瞧你，方才开个玩笑，您若是想切磋，现在就行。”

顾姣回过头来：“还请掌门多多赐教了。”

她抬起下巴，洁白如玉。

赵掌门觉得寒山的人就是难应付，前面有个陈如水，凡是到他青崇来，必是要坑点东西的。现在又有个顾姣，来了就要比试。

不过赵掌门想得好，还是速战速决，莫要和这等女子浪费功夫，免得误了大事。

区区一个顾姣，一个女流之辈，应当极好打发。

第27章

戚微雨先是回了客栈，得知顾姣早晨出门未归时，直接又去了青崇。

她知道青崇不会对顾姣如何，毕竟寒山，青崇也得罪不起。

可戚微雨心里就是担心，不与顾姣在一起就觉得烦忧。

很快到了青崇，戚微雨又被拦住，她表明身份：“寒山顾小雨，是来找我家妻子的。”

“你妻子是谁？”

“寒山，顾姣。”

这可真真算得上是一个大八卦了，寒山的顾姣竟然结了亲，还是同一个女子结的！

弟子正要去禀报，戚微雨挥手一拦，把两个人拦住，和他们细细讲起大道理来：“赵掌门是不是让我家妻子进去了？”

“是。”

“若是我家妻子不是寒山的，赵掌门可还要她进去？”

两个弟子乖巧摇头：“应当不会。”

“那我是寒山的，又是我妻子的对象，你说赵掌门会不会让我进？”

两个弟子一纠结：“会。”

“这不就结了？我自己进去，也免得你二人再跑一趟，省时省力，岂不更好？你告诉我我家妻子现在在何处便是了。”

喔，原来顾女侠的妻子果真是为他们好的。

两个弟子如实相告：“顾女侠和掌门在练武场比武，有一会儿了，大概顾女侠要输了吧。”

戚微雨道了谢，便往宗门里去。

青崇虽然是大门派，可守门的弟子着实不太聪慧呀。

再说了，她家娇娇怎么可能会输！瞎扯！

一路往练武场去，果真是听到剑刃相接的声音，还有几声轰隆隆的破空之声，知道的是在比武，不知道还以为青崇在拆家呢。

戚微雨飞快地过去，只见到眼前扬沙飞舞，黄沙之中，密密麻麻站满了青崇弟子观摩。

赵掌门原本想锉一锉寒山的锐气，以报这么多年被陈如水欺负的大仇，所以才招来了这么多弟子观看学习。

此时只见赵掌门一个水龙跃天，长剑直指顾姣。

再看顾姣，从容应对，瑞雪在手，锋芒无人可挡。

因为顾姣那如山海般力压而来的一剑，惹得在场弟子无一不唏嘘，这般年轻的女子，竟然能够与赵掌门打得势均力敌，不落下风。

若非是天纵奇才，都不敢相信的！

戚微雨过去寻了个地方站着，红裙摇曳飘扬，站在一众青衫弟子之间，显得格外惹眼，引人注目。

顾姣也是见到了。

她心里也已经对赵掌门的武功有了些了解，若是日后要对起来，也不是难事。顾姣收起最后一剑，停了下来：“今日便到这里了，多谢赵掌门赐教。”

说时迟那时快，赵掌门却是没有收剑。

赵掌门眉眼狠厉起来，他势如破竹的一剑笔直而来，顾姣眉心一跳，急忙往后退去。

因为离得远，边上观看的弟子到不知道有什么变故，只当是顾姣失手，被赵掌门得了先机。可戚微雨自然不觉得顾姣会失手，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变故的。

那一剑实在是出乎顾姣意料，她虽然反应过来，却也没躲开。

那一剑刺向肩头，鲜血从白衣之中流出，染成了血红。

顾姣蹙眉：“好一个赵掌门！”

赵掌门咧嘴冷笑：“今日竟然受了你的大辱，岂能让你再走，左右就门中弟子知晓你到过青崇，倒不如杀了你，免得出去乱说！”

说完，赵掌门招式狠毒起来。

顾姣心思再单纯，也是知道赵掌门是有问题的了，哪里会有什么正派人士，为了一个小小的比武切磋就要害同道性命的！

顾姣手上的剑一抬，肩头的伤口便撕裂开来，鲜血直流。

戚微雨眼睛都给气红了，她忍耐不住，也不想忍耐，她家娇娇都被老东西给欺负成这个模样了，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戚微雨一脚踹开挡在面前喝彩的青崇弟子，起身而去。

她衣衫猎猎作响，穿过剑光打起的沙尘，她离着两个人越来越近，出掌劈向赵掌门。赵掌门不知这姑娘从哪里冒出来，急忙闪开，可一躲又对上了顾姣的瑞雪。

剑从身侧划过去，瑞雪上也是沾了血。

戚微雨跑到顾姣身边，一瘪嘴，差点就哭了出来，她跺着脚看顾姣身上的伤口，红着眼睛瞪赵掌门：“好一个道貌岸然的赵掌门，好一个勾结魔道的青崇，你今日最好别放我们走，否则我非得到江湖上到处宣扬才是！”

此话一出，赵掌门神情顿变。

一开始只是因为打不过顾姣，害怕被人耻笑生了杀心。

可现在，完全是因为被戚微雨戳破了秘密，这两个人是必杀无疑的了。

赵掌门剑招愈加狠辣起来，好在赵掌门打不过顾姣一个人，何况现在还多了个戚微雨。不到盏茶的功夫，赵掌门便已经支撑不住。

他也顾不得什么掌门的颜面了，顿时大吼一声：“来人！拿下这二人！这二人勾结魔道，意欲灭我青崇！”

戚微雨也不觉得惊讶，挑了挑眉，拉住顾姣的手。

她贴着顾姣的脸，笑了一声：“娇娇，一起逃出去。”

顾姣：“好。”

两个人完全没有回头，转头就跑。

戚微雨知道顾姣武功高，她也不差，可双拳难敌四手，这遍地都是青崇的人，要想要硬抗出去，到底是困难的。

倒不如现在就跑，还抢了一个时机。

戚微雨带着顾姣没有犹豫，没有往山门外而去，而是直接入了青崇的内院，内院之中宽阔房多，即便是一间间搜查下来，两天也不一定能够找到人。

此时戚微雨还忍不住和顾姣开玩笑：“你看人家青崇，同为江湖大门派，你们寒山相比之下，怎么就如此寒酸？”

顾姣冷冷睨了眼戚微雨。

戚微雨讪讪一笑，随意找了间房子躲了进去。

这屋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与内院的风格完全不搭，非常突兀破旧。

进了屋中，这屋子里也好像是许多年不曾打扫过一般，布满灰尘，无人走动。

风一吹进来，还有铃铛作响的声音，又因此地处阴，这么一看，倒有几分渗人。

顾姣唇色发白，肩上的伤口也一直流血。

青崇弟子一时半会儿也搜查不到这里来，戚微雨索性就留在这里先给顾姣疗伤。

两个人对立而坐，戚微雨伸手就想要去解/开顾姣的衣/衫，顾姣反手就给了戚微雨一个巴掌，这个巴掌在屋中响起，连铃铛声都有了片刻的停滞一般。

戚微雨委屈地捂着自己半边脸：“……”

顾姣漠然收回手来，手背到身后，都有些颤抖。

看到顾姣的样子，戚微雨更委屈了：“我只是想帮你先止血……”

她捂着半边脸委屈巴巴的样子，让顾姣心里倏然一动，她抿了抿唇，回过头来看着戚微雨的样子，缓缓道：“我知道。”

戚微雨瘪嘴看她，她那样子好像是在说——你知道还打我？！

顾姣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如雪般白的脸颊上爬上红晕，好似寒山上白雪茫茫中的一线红霞，美极了。

顾姣难得软下声音来：“就是……习惯了，顺手。”

听完，戚微雨差点就哭了。

第28章

戚微雨帮顾姣止了血，又上了些金疮药，见顾姣脸色稍虞，她才放心下来。

如同顾姣这般，出门都是未曾带过什么药物的，此时见到戚微雨身上带着，不免好奇：“你怎会随身带着药？”

戚微雨帮着顾姣把衣裳理好，漫不经心回答：“习惯罢了，从前常受伤，也没人照顾，就只能自己带了。”

顾姣唇动了动，终究是没说出话来。

好在顾姣与赵掌门一开始只是比武切磋，剑上无毒，若真的是到了生死时候，赵掌门这般歹毒的性子，肯定会下毒。

戚微雨在屋子里转了圈，裙底都扫上了灰尘。

顾姣轻咳两声：“你今日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激怒赵掌门？”

戚微雨坐在顾姣身边，鼓了鼓气，略带稚气的脸颊鼓鼓的，有点想戳。

她挥着拳头道：“还能如何，太生气了，口不择言！我说完也后悔了，早知道就偷偷和你骂他了。”

顾姣唇角微微一动。

戚微雨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蜷缩着腿，脑袋放在膝盖上，歪头看顾姣，笑眯眯的：“也不必烦扰，再过些天，定然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嗯？你怎么知道？”

顾姣对上戚微雨的眼睛，那双清亮的眸子黑白分明，特别是笑起来时，姝艳敛于其中，眸光微转间流光溢彩。

这般明艳的女子……她是只见过戚微雨一个。

戚微雨没注意到顾姣的神情，只是回答道：“早些时候在断崖山解救了不少人呢，那些人里不乏有青崇的，若是他们能瞧见，指不定会望外面说。这个江湖啊，这些事情还是传的挺快的。”

顾姣反问：“若是他们不呢？”

戚微雨停顿一下：“那也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那个小魔头表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即便救不了我们，也能搅和得青崇天翻地覆，引得旁人注意。”

顾姣也就不说话了，她静静打坐，心里却不似脸上这般平静。

应当是说，戚微雨在身旁时，总不平静。

晚上，戚微雨出去偷了点东西回来充饥，又在屋子里转悠了两圈，越想越觉得奇怪。

如青崇这般大门派，高阁楼台，华美水榭，比比皆是，这不过是一间寻常院落，怎么会落得无人规整？

戚微雨把屋子里所有的角落都翻看了一遍，除了厚厚的蛛网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可这样一间屋子放在青崇……实在是突兀又怪异。

戚微雨拧眉坐在顾姣身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床榻，雕花檀木床上帘帷微动，今晚也不能够在地上将就了，她趁着顾姣在运功，就去把床上给收拾了一番。

夜里顾姣恢复了点精神，戚微雨坐在床上拍了拍身边的空地儿：“娇娇，快上来！”

顾姣伸手去摸身边的剑，戚微雨露出正经的表情来：“娇娇你别乱想，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在想别的东西，只是我们得要好好休息，才能够有精力应对明日的事情！床上软，我们一人睡一方，若是我今夜动你分毫了，我、我就是猪！”

顾姣面露难色，可一看到戚微雨正经严肃的模样，还是上了床。

这般境地，戚微雨应当也不会想别的东西，还是好好休息，明日再想办法走出青崇。

两个人规规矩矩地闭着眼睛，耳边有着门外铃铛轻轻的响动，屋外还有风吹过扰动翠竹沙沙作响。

呼吸之间是彼此最熟悉的味道，戚微雨偏头看顾姣，屋里没点灯，黑黑的，只能依靠从外面照进来的月色辨析。

顾姣呼吸均匀，像是已经睡着了。

戚微雨在浅淡月色里，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她轻声念了句：“娇娇，我想做猪。”

说完，她往顾姣的方向靠了些。她将手搭在顾姣的身上，慢慢环住她纤细的腰身，脑袋贴在她的胸上，满足一笑。

做猪可真的是快乐呢。

没过一会儿，睡着了的顾姣猛然睁开眼睛，一下就看到了环住自己腰身的雪白手臂，再往旁边看，戚微雨一脸满足地贴在自己的胸边。

顾姣冷笑一声，翻身就把戚微雨压在身下。

戚微雨一瞬间就惊醒过来，看清楚两个人的位置后，她娇羞地拉了把顾姣的衣边：“娇娇，这种地方……不好吧？”

月色下，顾姣露出一个非常渗人的冷笑来：“戚微雨，找死吗？”

说完，她动手掐上戚微雨的脖子，细嫩的脖子在她微微用力下，就已经被勒出一道红印来。戚微雨肯定不想死，她咳嗽一声，紧抓着顾姣的手：“错、错了！”

“错了？我看你就是不知错！这都多少次了？！”嘴上这般说着，顾姣手里的力度已经小了些。

趁这个机会，戚微雨反身而起，顺手将顾姣压在身下。

她手撑在顾姣两边：“娇娇，你听我说，刚刚睡在你旁边的不是戚微雨，而是猪！你不能对可爱的猪这么残忍！”

顾姣笑得更冷，她一脚踹开戚微雨，戚微雨又反身黏了上去，两个人一来一回，床上忽然出现了一声裂掉的声音。

两个人同时顿住，戚微雨看向顾姣：“你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顾姣没答她的话，这时，身下忽然失重，两个人身下的床榻裂开了一个大洞，两个人同时往下坠去。

戚微雨伸手拉住顾姣，沉声喊了句：“娇娇！”

顾姣也是被吓了跳，拉紧了戚微雨的手：“无事。”

戚微雨脑海中极快地反应着，这里应当不是什么机关陷阱，若是如此，不可能会设在这样一个偏僻荒败的院子里。

既是如此，应该也是没有危险的。

很快就到了底，两个人一前一后落下，顾姣后落一些，戚微雨怕摔着她，用身体帮她挡着，顾姣直接就落在她的身上。

好巧不巧，顾姣落下来时，唇擦过戚微雨的唇上，轻柔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回想起破庙之中的那一夜。

她红了脸，只是这底下是真的没有一丝光线，戚微雨自然也是看不到了。

顾姣分神，久久没有动静，戚微雨轻笑一声，胸腔里的微微震动唤醒了顾姣：“娇娇，你这是什么意思？压在我身上，还……亲我？”

戚微雨气息划过耳廓，吓得顾姣急忙从戚微雨的身上起来。

起来之后，戚微雨却是没有任何动静，顾姣觉得奇怪，“戚微雨？”

“娇娇，在呢。”戚微雨深深呼吸着回答。

顾姣听出她话中的隐忍意味来，对，刚刚坠入的洞不算是浅，她掉下来摔着之后还被她给压了下，怎么可能不疼。

顾姣摸索着到戚微雨身边，这里乌漆墨黑一团，根本就看不清楚人在哪儿。

顾姣只能靠听和摸，摸着摸着，她终于是摸到了人，戚微雨“嘶”了声：“娇娇，别动，腰扭了，疼。”

顾姣猛然缩回手来，不知所措。

她现在该怎么办？她要如何是好？

顾姣这一刹那，脑子里真的是空白一片，她回忆起来，入了江湖之后，她好像就一直跟着戚微雨的脚步在走，她似乎……并没有想过自己能如何。

洞里一时没了动静，戚微雨笑了声说：“别担心，小事情。娇娇，你身上有没有火折子，我猜此处应该会有油灯蜡烛什么的。”

听到戚微雨的声音，顾姣竟然松了口气，好像又找到了方向，从身上拿出火折子来点亮，这里也就亮堂起来。

她第一眼便去看戚微雨，她躺在地上，黑发散开，映着红裙，好像一朵绝艳的花。

再看周围，墙上的凹陷处果然是镶嵌着蜡烛，她用火折子点亮，终于能够看清楚了。

往深处看去，依旧是黑黢黢一片，也不知道这条通道究竟是有多长。

戚微雨动了下，想要站起来，可是腰伤厉害，她一动就疼，她正打算强撑着起来，不给顾姣拖后腿，可一瞬间，顾姣的手就已经扶上了她的腰。

戚微雨微愕。

顾姣没看她，在她面前蹲下身来：“你这般模样，不必逞强，上来，我背你走。”

烛光落了一地澄黄，戚微雨愣了许久，顾姣也蹲在她面前许久，好半天了，她才缓缓爬上了顾姣的后背，单薄又纤细的肩膀，好像一点都不能够支撑起她的重量。

戚微雨把头埋在她的肩头，闷闷地说：“我重不重？”

戚微雨去了蜡烛，帮顾姣照着前路，顾姣回答：“不重。”

江湖中人的身子骨和力气，自然要比常人要好上许多，戚微雨这般瘦弱，戚微雨单手就能够提着走，当然不重。

两个人顺着密道往下走，顾姣感觉到肩上似乎有温热的液体。

顾姣心里一跳，却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回头，她知道那是什么。

往下走了一会儿，她才听到戚微雨在她的耳边说道：“我都习惯受伤强撑着走下去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娇娇，这是第一次有人要背着我走下去。”

密道里只留下浅浅的脚步声，顾姣许久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要好好背着这个爱哭的大魔头，找到一线生路，仅此而已。

第29章

往里面走了一会儿，顾姣都开始怀疑这条密道是否真的有尽头时，眼前出现一抹光亮，不是手中的烛光，而是明明白白的皎洁月光。

月光从石壁裂缝上照射进来，墙壁上落下的裂缝，好似蛛网一般。

戚微雨趴在她的背上，伸手去摸了下这透过月色的裂缝：“原来在里面，怪不得走了这么久，都不见出口。”

顾姣拧眉：“要把这堵墙打破？”

戚微雨沉吟片刻，摇摇头：“不用。若是我们错过这里继续走下去的话，怕是会遇到下面的重重机关，甚至出去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什么危险之处。若真正的出口在这里的话，应当是有机关的，否则这堵墙早就被人打烂过许多次了。”

顾姣点点头，觉得戚微雨说的有理。

她果真是个聪慧的人，若是顾姣，应当不会找什么机关，直接打烂就行了。

这样还省时省力些许。

戚微雨现在已经好了不少，便让顾姣放她下来，她在附近转了圈，又踢了下墙壁，灰尘从头顶上落下来，她掩唇咳嗽了两声。

戚微雨：“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来过了，积了这么多灰尘！”

顾姣也拂袖掸开灰尘，抬眼一看，竟然看到石壁上模模糊糊似乎有几个字：“你瞧这石壁上是不是有字还是花纹？”

戚微雨睁眼抬头看，“娇娇，蜡烛借我用用。”

顾姣将蜡烛递给戚微雨，她将覆盖在字上面的灰尘细细擦去，衣袖上乌黑一片，好好的衣裳都脏了。

不过还好，幸亏不是顾姣的白衣，那白色衣衫上沾上灰尘，怕比她的要难看。

戚微雨细细辨别着上面的字——月皎照人边，古字生……生什么来着？

后面的字因为年久而辨别不清了，怕这堵墙的机关，便是寓意在这句诗里。戚微雨皱着眉头，仔细想着。

顾姣看她想得辛苦，走到她的身边，淡淡说道：“别想了，直接砸开吧。”

“哎……”

戚微雨还没说出话来，就已经看到顾姣双掌出手，砸在墙上，墙因为顾姣的内力而剧烈摇晃了两下，没有倒。

竟然没有倒下，足见得这墙究竟是有多硬。

顾姣柳眉微蹙，肩上渗出了血来，她正准备第二次出手，却被戚微雨给死死拦住：“够了够了，你伤口又裂开了，别动他了，我马上就能够想到了。”

顾姣抿抿唇，唇瓣娇艳，如同花瓣。

就在此时，原本还顽强抗争的墙，忽然顺着裂缝坍塌，月光皎洁照进来，戚微雨咧开嘴笑了：“娇娇武功盖世！无人可比！”

顾姣白了戚微雨一眼：“马屁。”

戚微雨一手扶着腰，一手拉住顾姣的发凉的手：“快，咱们先进去瞧瞧。说不定能发现青崇什么秘闻呢。”

顾姣随在她的身后，慢慢往里走。

里面月色照人，不过是个峡谷，走过一个吊桥，对面又是一个山洞。

山洞外杂草丛生，都已经长到了小腿肚，许是因为地势高，四周都笼罩着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的不太真切。

顾姣拉住戚微雨的手：“我觉得青崇处处透着诡异，真要进去？”

“别怕，我在，出不了什么事儿的。”

顾姣深深看了眼戚微雨，应了一声。

山洞里黑，好在戚微雨手中的蜡烛还在，她腰也伤了，所以走得有些慢。

原本以为这山洞里会有些危险，没想到走了一路也没见什么，戚微雨回头朝着顾姣笑了笑：“想来应当是青崇避难时的场所罢了，所以没有设置什么机关陷阱的。”

最大的难题应该就是床下的通道和通往这边的石门。

大概设置这些东西的人也不曾想到，会有人如此暴力破门，就算真有人暴力了，也达不到如同顾姣这般的内力。

再往里面走，忽然见到一个巨大的水潭，水潭中间的石坛上，陈列着一具森森白骨。

“原来还真的有人在此处避难。”戚微雨看去，就算是在此处避难的，也应当是青崇的人才对。

想到此前的一切，戚微雨忽然笑了一声。

笑声在空洞的山洞里，荡着回音，顾姣疑惑地看向她：“笑什么？”

“只是忽然想到，可能我们真的发现了一则青崇秘闻呢。”戚微雨起身去向石坛，说时迟那时快，一把短刀从石坛上飞出，直往戚微雨面门。

方才在外没有经过任何陷阱，早已经放松了警惕，现在这把刀过来，就算戚微雨狼狈躲过，怕也会受伤。

顾姣脸色一变：“小心！”

瑞雪出鞘，快速飞过，将断刀击碎，瑞雪笔直从戚微雨的面前飞快，插入后面的石壁之中。

戚微雨脸色都白了，扶着自己的腰委屈，差点落泪。

顾姣沉着脸走过来：“不是让你当心些？你这般的，如何在江湖上活了这么久？”

戚微雨拍了拍胸脯：“有你在，我肯定是死不了的。”

她笑容还是明艳，眼眸中全然是对顾姣的信任，顾姣不再去看她，去把自己的瑞雪收回来，同她一起去了石坛上。

生怕石坛上还有别的机关，顾姣还特地走在了戚微雨前面。

也不是怕戚微雨受伤还是死了，反正就是……唔，顾姣也想不出什么缘由了，只当是自己热心肠而已。

对，就是如此。

好在上面没有什么别的机关，戚微雨围着尸骨转了一圈，发现粗布之下竟然还有一封血书。

密密麻麻的血字因为日头久了，有些乌黑，看起来也渗人。

戚微雨打开一看，顾姣也凑过来一起看，两个人脑袋挨着脑袋。戚微雨略微侧头看了眼，两个人挨得极近，仿佛一动，就能够碰到彼此。

她弯着唇角，看着血书，心情不错。

看完之后，顾姣一掌打碎了落在水谭边的石头，石头都已经碎成了粉尘，随风飞扬。

“这狗贼！”

戚微雨惊恐地看着碎成粉尘的石头，紧张咽了口唾沫，太、太可怕了。

她知晓顾姣武功很高，之前说着要杀她时，也未曾出过全力，现在看着这碎成粉末的石头，戚微雨又对顾姣的认识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也幸亏，此时惹恼顾姣的不是自己。

戚微雨点点头，顺着顾姣的意思说下去：“这赵元宗的确不是东西！竟然与魔道勾结十二年之久，谋害师尊！”

顾姣沉默了好一会儿，冷淡没有说话。

戚微雨还以为是她气过了，正想和她说接下来的打算，忽然看到剑光一闪，偏过头来表情阴郁地问戚微雨：“我们何时去诛杀狗贼？”

顾姣表情不同于平时的冷淡，如今更像是阴森可怖，像是要杀人一样。

不，她就是想要杀人了。

戚微雨捏紧了手中的学书，眨了眨眼睛：“马、马上去。”

呜呜呜娇娇你别这样，我怕！

第30章

这的确是青崇的一桩秘闻了，怕是青崇中也只有赵元宗知道此事。

按照血书上所说的，写了此血书的，也就是这具白骨，也是青崇的前任掌门穆益平。穆益平生前最喜欢座下大弟子赵元宗，传于他毕生武学，只可惜后来发现赵元宗竟然与魔道勾结，意欲作恶。

穆益平一气之下，想要废掉赵元宗，却未曾料想，赵元宗早有风声，下毒谋害穆益平。

穆益平一时失察，中了赵元宗的诡计，还好他没有将青崇的密道告诉赵元宗，从自己的院子里躲了进去。

赵元宗在他的院子里搜查许多日未果，都没想到密道竟然设在床下，那时候忙着伪造出穆益平被魔道所杀的假象来，他顺理成章，接任青崇掌门。

后来赵元宗还是没有找到密道，就将穆益平的院子给封了起来，不许旁人进入。

若不是戚微雨和顾姣偶然间进来，又偶然间在床上打了架，也不会发现这等秘密。

戚微雨将血书收起来：“这可是证据，赵元宗欺师灭祖，勾结魔道，证据确凿。”

顾姣还在擦着剑，看那神色，大概是在想着如何处理赵元宗这个狗贼吧。

只是现在两个人都受着伤，暂时躲在这里也好。

戚微雨在石坛上又看了看，竟然还真的叫她发现了别的东西来，她伸手从穆益平的尸骨间扒拉出一本小册子来，在顾姣面前晃了晃：“娇娇，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顾姣看过来，神情严肃：“这是穆掌门的东西，怎可乱拿！”

戚微雨还在笑着：“我还以为穆掌门多正经一个人呢，还不是和我一样看这种小册子？”

怎么可能！

穆掌门怎么可能看那等不正经的小册子！只有戚微雨这样的才会看吧！

戚微雨已经翻开了册子，看到上面的剑招，不免失望。

还以为是那种册子，却不想穆益平还真的是正经，死了还不忘抱着自己的剑谱，何不风流快活下啊？

戚微雨无聊地翻了两页，越看越觉得熟悉。

看到最后，她又惊讶地喊了顾姣一声：“娇娇，你快看看，这不是你们寒山的剑法？”

顾姣擦剑的手一顿，接过戚微雨手中的书，定睛一看，眉头紧了紧，这果然是寒山的剑法。上面寒山的剑法，一招一式，都被穆益平标注出来，并且写了破解之法。

顾姣在心头演练一番，果真是将自己的剑法给破了的。

看完整本，顾姣神情严肃，想起了许久之前师父同她说的事情。

她看了眼戚微雨，还是决定和她分享这个秘密：“我还未入江湖之时，师父便同我说过，当年青崇掌门穆益平号称武痴，与许多人交手未有败绩，后来到寒山后，与我师父一战，那一战，穆掌门惨败而归，再没有同人比过武。原来这么多年，穆益平都在研究如何打败寒山的剑法，却不想，还真的研究出来了。”

戚微雨点点头，想来是穆掌门对武太痴，才没有察觉到赵元宗的动静，最后也才会没有防备被人害死。

顾姣看完穆益平破寒山剑的剑法后，也是笑了笑，寒山剑法早就已经日益完善，又独创新招式，如今再战，怕也是会输的。

只是穆益平独创的剑法，的确是奇妙，顾姣不自觉入了迷，久久没有和戚微雨说话，又在心中演练了一番。

等到戚微雨身上的伤好些了，她才和顾姣一同往外走。

走到山洞门口，又觉得不太对劲：“不对，若是我们现在出去，也依旧还是在青崇，若是真的要避难逃命，这里应当会有出口的。”

顾姣停下来，看着戚微雨说。

戚微雨看着顾姣手中抱着的书，灵光一动：“对了，跟我来。”

两个人又原路返回，戚微雨在穆益平的尸骨面前拜了又拜：“抱歉抱歉穆掌门，冒犯了啊，要是能出去，我肯定帮你入土为安。”

说完，戚微雨才和顾姣解释：“这里未曾储备粮食一类，很可能不是避难之所，而是出口，可是这山洞到这里便已经到了尽头，穆掌门却坐在这里没往外走反而是写下了血书。说明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连打开出口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我猜……”

戚微雨搬开穆益平的尸骨，尸骨下面果然是藏着一方小小的圆盘：“我猜啊，他把出口的机关给挡住了。”

顾姣也是一喜：“果真如此。”

她顺嘴想要夸一句“真聪明”，一看戚微雨得意洋洋的样子，她又淡淡地说了句：“那便走吧，也把穆掌门给好生安葬了。”

戚微雨求夸的笑容顿住，瘪瘪嘴，伸手去动机关。

沉重的机关在她手下慢慢转了起来，不到片刻，石墙上就已经开了门，戚微雨捞上穆益平的尸骨，同顾姣一起往外去。

经过一系列的事情，外面早已经是清晨蒙蒙亮。

从山洞里下来是一处荒村，早就已经没了人，三三两两的茅草房都破了大洞。

戚微雨和顾姣就把穆益平安葬在这里，山明水秀又离青崇近，是个好地方。

埋好穆益平的尸骨后，戚微雨还委屈地想了想：“我最近可真是善良，帮好多人处理了后事呢。”

顾姣回头看她一眼，她身上脏兮兮的，红色衣裳上黑一块红一块，不太整洁。

再看自己，也差不多了，身上沾着血，要是这样走到街上，也挺吓人。

不管接下来要做什么，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回客栈去换套衣裳才对。

两个人偷偷潜回镇子里，怕走大门吓到客栈里的客人，就翻窗进去。

客栈老板娘昨夜见到两个人没回来，正担心着呢，忽然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开门一看，看到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浑身脏兮兮的，身上还带着血。

老板娘捂住自己的嘴，回头就把门给关上了，她焦急地走过来问：“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弄成了这般模样？”

顾姣只是淡淡看了眼，没搭话。

戚微雨朝着老板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没事，还好。”

老板娘也是压低了声音：“我还以为青崇的报复上门儿了！可把我给担心坏了！”

“抱歉，让老板娘担心了，不过问题不大的。”

老板娘松了口气，还说着：“昨夜你们不在，小魔头来找你，我就同她透露了点青崇的事情，她可能是去青崇找你了！”

戚微雨眯着眼睛笑起来，她一点都不担心薛檀。

青崇现在忙得不可开交，一方面要找到她和顾姣，势必会派出许多人去。另外一方面，魔道的大人物要去，自然也得隐瞒着江湖人，也不是小事情。

薛檀现在去捣乱，青崇也应当分不出手来管她，她全身而退不是什么大问题。

戚微雨和顾姣两个人要换身衣裳，老板娘自然就退了下去，顾姣也回自己房间换衣服去了。

戚微雨换了身黑色裙衫，将血书放好，转而到了隔壁，正好碰到顾姣出来。她换下了常穿的白色衣裙，而是换了水蓝色衣裙。

浅浅淡淡的颜色，让顾姣愈发出尘清冷。

可在戚微雨看着，她却好似变得鲜活了起来，有了异样的颜色，她弯眸笑起来：“娇娇穿什么都好看。”

顾姣也是打量了番戚微雨，目光落在她的腰上。

束着的腰身不足一握，好像略微一折，便能够折断。顾姣手指动了动，似乎是回想起来揽住那细腰的感觉，脸上慢慢变热。

抬起头，看到戚微雨的笑容，她猛然回过神来，冷睨着戚微雨：“不关你事！”

戚微雨莫名委屈：“……？”

她没动手动脚啊，娇娇这又怎么啦？

赵元宗在门派里没有搜到戚微雨和顾姣，心里还是担心，便派人把青崇境地的镇子全都封锁起来，不让人进出。

对外便是说在收拾小魔头，附近的门派也没有起疑心。

可被戚微雨从断崖山上救下来的人知道啊，小魔头早就已经被一个姑娘给扔下悬崖了，怎么可能还会在青崇作恶？

其中定然是有猫腻的！

于是那些被戚微雨救了的人，便开始在附近的镇子上试图联络“顾小雨”这个人，终于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是让他们在客栈里找到了戚微雨。

他们一个一个的表达了感谢之情，顾姣不禁抬眼看戚微雨，又垂下眼眸，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前些天她和戚微雨是准备送信到寒山，却没曾想赵元宗竟然封了镇子，出不去。

两个人就打算，等到伤再好一些了，就强行突围。

戚微雨看到前来道谢的这些人，其中不乏有其他门派的弟子，她索性就让老板娘把客栈里的客人都遣散了，装出面色凝重的样子来。

顾姣一看，冷冷一笑。

来了来了又来了，戏精戚微雨又来了。

果真，其中一位男子问道：“顾女侠！不知道您是不是有要事要同我们商量，是否与青崇最近的异动有关？”

戚微雨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来：“我七宝客栈向来只做生意，不掺和江湖纷争，可这一次，青崇的确是过分了。”

“不知道是出了何事？”

戚微雨痛心疾首：“青崇竟然勾结魔道，被我们发现之后，竟然想要痛下狠手，杀人灭口，幸亏我们找到了青崇密道，也发现了青崇的秘密。”

“什么？！青崇竟然敢勾结魔道！不知女侠是发现了什么秘密？”

戚微雨憋着笑，朝着顾姣挤了挤眼睛，顾姣看出了她眼神里的意思来——“这些人真的是太配合啦！傻乎乎的真好玩儿。”

第31章

戚微雨将自己和顾姣的遭遇告诉了众人，众人惊叹之余，也不免会有些顾虑，也不会完全无理由相信戚微雨。

戚微雨也没急，淡淡道：“也不是让诸位要如何，只是青崇如今封了镇子，我们一出去势必会被发现，若要硬闯出去，也会留下些代价。”

有人问：“女侠是要我们做些什么事情么？”

戚微雨抿唇笑起来，笑得淡淡的，顾姣看了眼，“嘁”了声，这时候装得还挺像是高风亮节的正道女侠。

她缓缓道来：“确实是有事麻烦诸位的，诸位大多是附近门派的弟子，想来青崇也不会太过为难诸位，我只是想请一人帮我把东西送到寒山掌门陈如水的手上，他便知晓。”

“女侠是想要请陈掌门出手？可是寒山的话……真的会相信么？”

戚微雨将一方帕子和血书放在桌上，顾姣一看，脸色一白。

那帕子分明就是她的贴身之物，也不常用，怎么就到了戚微雨的手中？！

她一摸怀中，果然已经不见了。

她眸色冷了下来。

戚微雨心虚道：“同我一起的，是寒山掌门的师妹顾姣，若是诸位送过去，陈掌门自然会信。”

众人看向顾姣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还以为顾姣也是七宝客栈，谁曾想到，她竟然有着这么高的辈分和身份。

一群人讲了好一会儿后，才决定下来谁去送信。

待到人散去，戚微雨一回头，瑞雪剑锋就抵在了喉咙前，戚微雨勉强一笑，不敢上前分毫：“娇娇，有什么事咱们放下剑说话啊……”

“呵。”顾姣冷笑一声。

戚微雨：“娇娇，我晕剑。”

顾姣抬抬下巴：“自找的。”

戚微雨急忙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这帕子是我从你房间里偷的，可我就是……就是……”

“就是如何？”

戚微雨憋了半天，就在此时，一条鞭子挥过来，直接指向顾姣的面门，顾姣左手一动，握住挥过来的鞭子。

她用力一动，鞭子那头的薛檀就被她扯了过来。

薛檀一惊，她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有如此能耐，但是输人不能输气势，薛檀嘴上完全不饶人：“这次放你一马，下次你若是再欺负我表姐，定然不会轻饶！”

顾姣面色冷凝。

戚微雨往旁边一闪，躲过顾姣的手中剑，“噗嗤”一声笑出来，丝毫不给薛檀面子：“檀儿好志气呀。”

三个人都松了手，顾姣也知道了薛檀的身份。

虽说她之前在雨中见到薛檀和戚微雨动过手，可是她很难真正去记住别人长什么模样，那些人于她，都没什么关系，不必费心去记。

现在知道戚微雨和薛檀的关系，她也难免多打量两眼。

薛檀瞪了顾姣一眼，顾姣冷冷一笑。

薛檀走到戚微雨身边，指着顾姣问：“表姐，这个人是谁？可真是无礼！冷冰冰一张脸，看着她还不如看着一张棺材板呢！”

戚微雨憋住笑，还第一次有人把顾姣这张精致绝伦的脸比作棺材板的。

可她还是非常严肃地站到顾姣那边去了，瞪着薛檀：“你胡说什么呢！有你这样说人的吗？你再说一句，我非得打死你清理门户！” ？

薛檀不明白了。

她不是在给自己这个傻子表姐出头吗？

傻子表姐没看到刚刚这个棺材脸用剑指着她吗？可怎么到头来戚微雨却站到她那边去了？

薛檀小小的脑袋想不明白。

正在她苦思冥想究竟是为什么时，站在戚微雨身后的顾姣，冷冷一笑，不同于从前的冷笑，这次好像多了几分阴沉……

顾姣似是漫不经心地说：“没事，我帮你。”

面对如此“善解人意”的顾姣，戚微雨舔了舔唇，又看向薛檀。

她笑了笑：“娇娇，别和小孩儿闹脾气。”

顾姣给了她一个阴恻恻的眼神：“喔，正好，你也在，大小魔头可以一起收拾了。”

戚微雨一听，心凉半截，条件反射让她拔腿就跑，可一想到薛檀还傻不愣登站在后面，又回过头来拉着薛檀就跑。

救命啊！

正道女侠杀人啦！

那一日，薛檀也第一次知道，被人揍一顿是什么感觉。

她还想反抗的，可是也没那个能力挣脱顾姣，别说她了，她那个整个江湖都闻风丧胆的大魔头表姐戚微雨，也不是被顾女侠狠狠抽了两下么？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戚微雨会那么配合，把自己的屁/股送上，还笑嘻嘻地说：“来，别客气，往这儿抽。”

顾姣听后，脸色愈加冷淡，抽薛檀的力气也大了些，薛檀吸吸鼻子，决定以后不要再招惹顾姣了。

呜呜呜好痛！

//

青崇暂时还不敢招惹附近那些门派，须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附近的门派虽小，可若是联合起来，青崇也要花上一番功夫。

所以当那位帮戚微雨送信的人，离开青崇境地时，青崇弟子只是稍加盘问，便放行了。

也是巧了，前些日子戚微雨救下的青崇弟子为了报恩，也觉得戚微雨应当不是坏人，便偷摸着去了寒山报信。

陈如水一听，就知道这个事情并不简单。

顾姣他是知道的，并不是喜欢找人斗武的人；戚微雨，也绝不是那种思虑不周的人。这两个人在一起，陈如水实在是想不出有谁能够斗得过她们。

所以陈如水并不担心两个人会出事。

可是青崇，肯定是有问题的。

当即，陈如水就点了一队人马，浩浩荡荡从寒山出发青崇，路上遇到不少江湖同僚，陈如水只道是下山放马。

正巧，路上遇到了来送信的人，陈如水一看顾姣的帕子和穆益平留下的血书，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竟然没想到，正道之中竟然还会有此等败类！

想来他家师妹和那个臭不要脸的戚微雨定然是发现了青崇勾结魔道这等事情，才会遭到青崇封地追杀。

想到这里，陈如水又加快了步伐，还让邱逐流并几个亲传弟子，到各大门派送信，说是正道有变，速到青崇。

江湖中人听闻此事，纷纷都开始猜测起来，再加上一些人去青崇打探，请说青崇封了附近的镇子似乎在找人……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这日，青崇里已经被戚微雨劝得弃暗投明的弟子过来，说是宗门里来了好些人，各个都戴着斗篷，挡着脸。

而且武功修为似乎不低的样子，走路带风，格外吓人。

青崇弟子咧开嘴，回味了下当时的场景：“掌门还不许人接近，定然是魔道的人了！”

戚微雨一拍着，笑起来：“哈，真是巧得很，魔道一来，岂不是自投罗网？不过我们还是得好好弄清楚究竟是魔道哪位大人物过来了……”

顾姣点点头，在这些事情上，她还是能听戚微雨说话的。

薛檀撑着下巴，苦巴巴的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打得过顾姣啊。

中午吃过饭，戚微雨和顾姣要去青崇打探消息，留了薛檀一个人在客栈。临去之前，戚微雨拉住顾姣的手，让身边的人先走一步。

顾姣看出她有事，便问：“有事要说？”

戚微雨点点头：“我有东西要给你，之前事情多，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顾姣垂下长睫，已经猜出是什么东西了。

刚到这镇子上时，戚微雨曾独自出去逛街，在首饰店里买了一个簪子，她都瞧见了。

后来顾姣左等右等，都未曾等到戚微雨送簪子给她，只当是她买给别人的。

当时顾姣还挺生气的，差点就拿剑砍人了。

当然，这不是嫉妒什么的，只是……生气罢了。

现在戚微雨一说，她也背脊挺直，有些僵硬。

要是戚微雨真的送她了，她要作出什么表情来？算了，她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果真，戚微雨从身上拿出一根簪子来，戚微雨眼眸亮晶晶的，好像是璀璨星河落在眼眸之中了，她眼睛眨了眨。

“我能替你重新挽发吗？”

少女嗓音温软甜美，少了平日里的娇俏厉色，此时多了几分软意。

顾姣看着她手上拿着的簪子，果然是那一根，她紧抿着唇，面无表情看着戚微雨，还是坐了下来，等着她挽发。

戚微雨欣喜起来，将顾姣的长发放下。

乌发如墨，垂至腰间，软软的发丝好像是绸带一般，从手指之间轻而易举飘下。

发间还有着顾姣身上的香味，清清淡淡的，好闻。

戚微雨抿唇笑着，用梳子在顾姣的头发上慢慢梳着，秀发绕在指间，戚微雨连神情都柔和起来。

“从前我还是大魔头的时候，我就在想，我这么坏，大概是配不上你了。”

声音从身后传来，顾姣感觉到头发上的动静，紧抿着唇没说话。

她听到戚微雨继续说着：“可是后来我一想，我还是不能让你一个人闯荡江湖，也不能让你和旁人在一起的。所以我决定，我要做个很好的人，做个正道好人，足以配得上你才好。”

顾姣手搭在膝盖上，微微缩紧，抓着裙子出了一条褶子。

戚微雨帮她盘了发，那根簪子果真极为衬顾姣，即便是简简单单一个发髻，却也惊艳。

戚微雨往镜中看着顾姣，眉眼一弯：“自见你那日起，我便知道，这江湖多少风花雪月、侠女愁肠，都比不上你。娇娇，最喜欢你了。”

她靠过去，唇从顾姣的脸颊上划过。

顾姣感觉心底里一阵阵发麻，手指上也好像是没有了力气。

这番话……让她整个人都……非常奇怪。

可她还是歪头看了眼盯着她看的戚微雨：“喜欢便喜欢，可你贴在我身上作甚？”

她眸子一眯，戚微雨便知道她又要揍人了。

戚微雨嚷嚷起来：“哎呀呀时辰来不及了，娇娇，你回来再揍我，咱们快去青崇吧！！！”

第32章

通知陈如水，是戚微雨深思熟虑后的想法。

可这样的话，陈如水见到顾姣，势必又会劝诫一番，指不定还会把顾姣给带回寒山，所以在去青崇之前，戚微雨心慌，才会留下她说了会儿话。

去青崇的路上，戚微雨也心不在焉的。

顾姣一眼便看了出来，她停下脚步来，鹅黄色的裙边没有因为泥泞而脏了分毫，还是纯洁的模样。

她一停下来，戚微雨也停下来，眨着眼睛看她：“怎么了娇娇？”

顾姣面无表情，蹙着眉头：“在想什么？”

戚微雨叹了口气：“我这辈子还能想什么，肯定是在想你啊！”

顾姣冷着脸看她，没说话。

戚微雨急忙又道：“真的在想你！我在想，要是师兄来了，把你带回寒山怎么办？咱们已经许久没有回过家了，香儿他们怕是想念我们了，唉，还有我一庄子的宝贝没清点过，娇娇，咱们这次回去后，好好看看咱们的宝贝们吧。”

顾姣松了口气，这才是戚微雨。

她先是没说话，可抵不住戚微雨灼灼的目光，她才动了动唇：“既是答应同你一起行走江湖，便不会反悔。”

戚微雨才笑起来，正想伸手抱住顾姣，顾姣往后一挪，淡淡道：“走吧。”

两个人从原先的密道重新潜回了青崇，赵元宗虽然是把穆益平的院子给搜了一遍，可还是没发现踪迹。

从密道出来，很容易就到了青崇宗门之内。

加上青崇宗门前，戚微雨聚集了许多人来闹事，赵元宗有些头疼，便派了弟子去安抚，宗门之内的戒备也就松快很多，没发现戚微雨和顾姣。

两个人在青崇里转悠了圈，摸清楚了里面的地形，又拿出地图来比对。

顾姣看了眼，道：“之前那个青崇弟子不是给了你地图，何必又要自己再走两遍？”

戚微雨用炭块在地图上圈出青崇的会客室和赵元宗的院子，以及客房的所在地，一边回答顾姣：“怎能没有一点防备心？他说要出卖青崇就出卖了，万一他是骗我们的呢？或者是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呢。”

顾姣没吱声。

戚微雨继续说道：“娇娇，防人之心不可无，特别是在这个江湖，是人是鬼难分辨，你能信的，只有我。”

顾姣别开头，低声嘟囔：“我才不信你。”

“嘿嘿，娇娇你可真是口是心非，你要是不信我，还跟着我从寒山下来？还跟着我来趟这浑水？你要是不信我，就不会站在我身边了。”戚微雨笑眯眯的，“我就喜欢你这样口是心非的样子。”

顾姣是想动手的，可也知道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她眯了眯眼睛，在心里给戚微雨记上一笔。

查看清楚青崇的地形之后，再看天色，已经挺晚了。

戚微雨和顾姣都需要吃饭，两个人就偷偷到了青崇的厨房里，今晚上，青崇杀牛宰鸡，好不热闹。

两个人偷偷坐在房顶上，顾姣脸色不好看：“我不想偷鸡摸狗。”

戚微雨点点头：“行行行，那咱们不偷鸡也不摸狗，反正你也不爱吃荤腥，我帮你带点素的回来？”

顾姣不说话了。

她今日穿着鹅黄色长裙，裙摆与乌瓦青苔相映，好似人间一朵清丽的花。

厨房里的人渐渐少了，许是前面忙不过来，又叫了一些人过去，厨房暂时空了出来。戚微雨看准时机正要下去，顾姣竟然也站起身来。

“娇娇？”

顾姣脸色不变：“我同你一起去。”

戚微雨笑起来，先一步下了厨房，厨房里热烘烘的，炉灶里还烧着热水和干柴，应是少了些竹节，灶台里响着噼里啪啦的声音。

揭开蒸笼，里面正蒸着五彩糕，戚微雨看着新鲜，拿了两个，没想到那五彩糕这般烫手，她刚碰到，就猛然缩回手来。

雪白的手指头上，红着格外显眼。

顾姣几步上来，抓住戚微雨的手，皱着眉头：“你是傻吗？这还没出炉，怎么会不烫？”她低头呼了口气。

戚微雨舔舔唇，用委屈地语气道：“那你再给我吹吹。” ？

顾姣停下动作来，她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究竟是做了些什么。

她怎么会和戚微雨有那般亲密的动作？！

这岂不是让戚微雨误会了？

顾姣猛然甩开戚微雨的手，冷淡道：“傻。”

戚微雨哼唧一声，心情颇好，顺着顾姣的话说：“是呀，就因为我傻，需要娇娇一直在身边。”

顾姣冷哼一声，不去看戚微雨。

她手指颤抖，真想把自己刚刚握住戚微雨的手给砍了。

这次戚微雨学的乖了，等五彩糕凉了些才动手去拿，她又带了一只鸡腿，厨房里的人才回来。

戚微雨和顾姣匆匆而去，躲在房顶上看着天上万里乌云不见皎月。

戚微雨把手里的五彩糕递给顾姣，她一个人啃着一只鸡腿，啃得嘴上都是油，水光潋滟，顾姣也觉得食欲大作，小小咬了口手里的五彩糕。

混着蔬菜汁的五彩糕滋味各不相同，很是好吃，她又吃了一口。

戚微雨啃着鸡腿时，歪头看了眼顾姣，吃相极为好看，和她的模样天差地别。

她凑过去，动鼻子嗅了嗅：“娇娇，这五彩糕好吃吗？”

顾姣没回头：“还行。”

她手指分下一块来，正要放进嘴里，戚微雨却忽然凑了过去，一下就咬住了五彩糕和……顾姣的手。

顾姣神色一僵。

戚微雨眯着眼睛看她的脸，还不自觉，舌头卷过顾姣的手指，软绵绵的感觉让顾姣更加愣了。

手指上仿佛是传递过了一道电流，从手指直达头皮，一阵一阵发麻。

顾姣很想要拿剑把戚微雨砍死，回头拿剑时，戚微雨却是直接就凑了上来。

她已经松开了她的手指，可是顾姣想要杀人的心不减分毫，甚至还想要鞭尸一番。

戚微雨想了想，反正都要被顾姣砍了，还不如再做点别的，死了也能痛快点。

想到此处，她鸡腿和五彩糕也不吃了，揽住顾姣的腰就贴上去，双唇碰到，顾姣连拿剑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顾姣心慌了。

当她在自己的唇上辗转反侧时，顾姣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明明就该一把推开戚微雨，可浑身都像是没有力气一样。

许久之后，戚微雨终于放开。

她看到一向冷淡的顾姣，在夜幕之中，双颊微红，怔愣着没有反应过来。黏重的夜色从上而下铺陈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如同画中人一般。

戚微雨心里也没底，脸上也红扑扑的，她回过神，咬了口自己的鸡腿，笑了笑：“娇娇，让你平日里和我一起看看一扇风清的绝笔，你还不看，瞧瞧吧，现在这时候没经验了吧？”

戚微雨拿着鸡腿的手，微微颤抖。

别看她此时稳住了，实则慌极了。

还好顾姣被她的魅力给唬住了没动手，再偷偷看一眼顾姣，她轻轻碰了下唇角，又默默拿着五彩糕吃。

还没放心下来，只听一道出鞘剑声响起。

戚微雨闻声而动，鸡腿也不要了，从屋顶上站起来就跑。顾姣追在身后，面色冷凝，这次好像是真的要把戚微雨给砍死了一样。

穿过夜色，戚微雨默默想着，算了算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更何况，她摘的还是世间最美的那朵牡丹花，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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