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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道家仙子美母-神龙篇 (5-6) 作者:月在荒城

[db:作者] 2025-07-08 20:13 长篇小说 1460 ℃

【我的道家仙子美母-神龙篇】(5-6)

作者:月在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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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依旧是那座熟悉的宫殿,只不过这一次他感受到了身边有人的存在。那是一个女人的气息,她就坐在自己身旁,散发着水莲的清香,扣人心弦,荡漾回肠。

“你走吧,带着她们离开,那个男人答应过我,不会为难未央城的族人。”

“那你呢?纯罡,留在这里不过是死路一条。”

女人沙哑的嗓音中带着无尽的不舍,显然她已经哭红了眼,哭哑了嗓子。

“他们要的是不过是这座天启城和我手中的龙牙钥,我都可以给他们,除了你。”

男人牢牢的攥着她的手,即便心中有万般不舍,可还是选择了妥协,他不能走,他的身后还有那些无辜的族人。

“纯罡,可我……我想让羽儿在诞下的第一眼便看到的人是他的父亲。”

女人哽咽着倚靠在男人肩头,男人温柔的抚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这是在绝境下独属于他们二人最后的温存。可大殿外的杀伐之音已越来越近了,鲜血甜腥的气息掩盖过水莲的清香,金戈火花相碰,铁马践踏大地,战争下的鼓点旋律正宣告关中大地的易主,也同时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走吧,我已经安排了柳伯在密道外灯你。忘了这里,不要带走仇恨。仇恨是一把双刃剑,他如影随形。只要能让羽儿无忧无虑的活下去,我便死而无憾。”

伴随着喊杀声愈发逼近,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密道内,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无法放下身为人王最后的尊严,更无法割舍那些追随他的子民。他已经一无所有,只有最后还陪伴在他身边,那条盘旋在侧,垂垂老矣的黑龙,与他的主人一样,即便刀折矢尽,却依旧龙威尚存。

“你醒了?感觉如何。”

高翊猛得睁开眼,脑后不知何时已被汗水浸透。他好像做了一个梦,但却记不得太多了。

眼前是一处简易的木屋,四周堆满了柴草,还挂着两盏简陋的煤油灯,而自己不过是躺在了一块木板上。

许靖正持剑侧身倚靠在门外遥望星空,周薄则将他额头上的热毛巾拿过拧了拧笑道。

“我说高师弟,你不会是梦到和哪家妹子那个了吧~瞧这汗出的。”

高翊心说这邺城还能挑出哪位女子能和自己那娇滴滴的小师妹比,便是有,他也绝不会心动。胡思乱想间他才突然想起自己昏厥前在结界中的激战,他腰杆一挺猛得坐起,顿觉头晕目眩,又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要乱动,刘安无事。”

许靖略显冷淡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高翊侧脸看去,发现躺在他不远处的就是刘安,只是这位倒霉的刘师兄已经成了个粽子,被绷带白布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显然还在昏迷中,不过好歹捡回了条命。

“他受的伤很重,恐怕即使醒来,也无法继续参加这次试炼了。”

从周薄担忧的眼神中高翊已经猜出了一二,哪里是无法参加这一次,怕是以后都要在床榻上度过了,那种大面积的烧伤,能活下来已经是老天爷保佑了。

“算是因祸得福,这处断崖附近的妖兽都被妖雾云所吞噬,故而成了一片安全区,就把他留在这吧。”

高翊点了点头,秘境试炼还有两日,澈那个家伙现在不知所踪,生死不明,他还要去寻找,更无法照顾这位被烧成焦人的刘师兄。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许靖踏步而入,站在高翊的眼前,他紧盯着高翊的双眼,像是想在那张清秀而又隐藏着坚忍不拔的脸庞上找到一丝他想看到的,那些许自己熟悉的神态表情。

“许师哥但问无妨。”

“你为什么要舍身去救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

高翊有些发愣,显然是没想到许靖突然这样发问,不过他也只是自顾自的笑了笑,侧目看向刘安。

“何为无关,我们不是师出同门吗?”

“可你要知道,在这秘境内,所有人,即便是你的同门,也可能成为你的对手,你想要得到的一切,也是他们梦寐以求的。”

高翊收回之前散漫的笑容,而是抬起头,同样迎合上许靖鹰隼般的锐利目光,他同样在对方的眼神中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只不过他不允许自己变成那个人。

“先是同门,再是对手。”

许靖瞳仁不自觉的放大,欲言又止,半晌过后,他那双剑眉之下的错愕的双眼终于舒展开来。他伸手从袖口掏出半颗灵元丹,上方漂浮盘旋着的暗紫色妖气,一看便知道是之前那只大蛾子体内所产。

“拿去,这是你应得的。”

莫说高翊,连周薄也是一脸震惊,要知道自己这位师哥为了这枚中阶妖兽的灵元丹可是苦苦等了好几年,可今日竟然会如此大方。

“没有两位师哥相助,师弟断不能得生,我受之有愧。”

“我不喜欢啰嗦的人,便是你不想要,我那位同门师弟也需疗养,这不仅仅是给你的。”

许靖将半颗灵元丹扔给高翊,转身甩袍而去,不带半点留念,只是刚刚话语间的冰冷已渐渐融化。

“高翊,记住你的话,下次相见,你我就是对手了。”

秘境以东

“师哥,那可是半颗灵元丹啊,你就真给那小子了?”

半空中,御剑而行的二人一前一后,周薄依旧不能理解为何自己这位向来对破阶晋升心怀执念的师哥居然会突然大方起来。

“不管怎么说,刘安也是师父门下的弟子,此次秘境试探,张师弟不幸而亡,如果刘师弟再有差池,我该如何向师父交代。”

许靖面色凝重,不禁牢牢攥紧剑柄,双目中又浮现出在结界内,高翊不顾生死将手臂伸向六翅幻蛾的那一幕。

“可刘师弟这次身属高翊的小队,便是真出了意外,我觉得师哥也……”

周薄刚想继续张口,却感到许靖身旁已爆发出一股强烈且窒息的罡气,显然这位大师哥有些不悦。

“你说什么?”

“我……”

许靖收回周遭那股明明炙热无比,却让人仿佛深处极寒地狱一般的凛冽罡气,细薄如刀削的嘴唇浅浅分开,话语间却依旧冰冷。

“如果刘安再出差池,师父门下可就只有你我二人了。”

周薄如鲠在喉,额头不禁冒出几滴冷汗,他感到身前这位大师哥仿佛又变得陌生了几分……

将刘安安顿好后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不用担心夜半妖兽来袭,这一觉倒是睡的舒服,高翊重新整理了一下行装离开了位于西北的这座孤峰。

他拿起地图,按照自己之前标记的地点和在峰顶估算的路线找出了一条虽然模糊,但好在宽敞一些的大路前进。

“澈这家伙,也不知道掉在了哪里,希望没直接去阎王爷那提前报道。”

高翊每走一段便要停下四下巡视,按照他预估的位置,如果澈当时在他们三人准备进入妖雾云时坠落而下,应该就是掉在这附近。俗话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自己总不会这么倒霉,才刚进秘境不到两天,两个队友就都和自己说告别吧。

正当他一路摸索时,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强烈刺耳的轰鸣声,仔细听来,好似有一百匹马在身后踩踏大地,向他狂奔而来。

“救命啊!救命啊!”

这声音怎么如此耳熟?高翊耳翼微东,这种不着边际的陇右口音他只是接触了一天就清楚是谁。

高翊一转身,正看到澈这半吊子穿着那条满是补丁的破烂裤,一手拎着酒葫芦,脚下像是踩了风火轮,那跑的叫一个快,确切的说是他身后那团灰尘中正有什么东西在一路对他穷追不放才让这小子溜的这么快。

“你!你等一下,别往我这跑啊!”

高翊一看大事不好,也跟着一起跑,谁知道他脚底下的速度的还没有澈快,这家伙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几个箭步猛得窜到了高翊前面,一边跑还不忘回头一边挤着眉毛喊。

“小高啊,你先替我挡一挡!”

“我给你挡个屁!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高翊转头望去,这才发现身后追逐他们的是一群长着细长尾巴的野猴子,只不过这些猴子实在是和他平时山里见到的不一样,个个不但庞大如猩猩,那健壮结实的手臂比自己大腿都要粗,像是都打了鸡血,都赤红着眼睛,而且竟然从四肢着地奔跑,变成了和直立猿一样双脚踩地,跑的飞起。

“你这蠢货,到底怎么招惹它们了!”

高翊气的张口大骂,澈却跑在前面举起手晃荡着手里的酒葫芦,圆鼓鼓着大眼睛指了指道。

“小爷就是去这些畜生那偷了点酒,谁知道它们就和疯了一样追了我一路。”

“偷酒?你扯谎也换了理由好不好,你家猴子会酿酒?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是个酒蒙子!”

澈见高翊不信,大嘴一张咕嘟两口喝了半壶,高翊鼻息前嗅到飘散而来精纯甘口的酒香,心说这秘境里还真是藏龙卧虎,猴子都会酿酒了。

“嗷呜!嗷呜!”

谁知道这群红眼猴子见到澈还在偷喝它们的酒,气的更是暴跳如雷,恨不得腾云驾雾,也得追上这卑鄙的偷酒贼狠狠锤上一顿才解恨,反而追得更紧了。

“和你组一队,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少说点废话吧,快想想怎么甩掉这群野猴子,否则被抓去,就你这小白脸,肯定要去和那些母猴子配种!”

高翊一听这话,本就清瘦白皙的俊俏脸蛋吓得更白了,余光瞥见身后那几只挺着两个长满了绒毛的大咪咪,穷追不舍的母猴子脸上那贪婪的表情,更是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对二弟的求生欲立刻突破了体能的局限性,竟然一溜烟跑到了澈的身旁。

“算我上辈子欠你的,看到前面那条河了吗,你小子会游泳吧。”

“哼,你算问对人了!小爷在俺们村里那是游泳健将,下河抓鱼手拿把掐!还是村里第三届的游泳冠军!”

“好了,好了,别吹了,一会你就直接跳到河里!”

“不行,这群猴子除了飞天什么都会,之前我就差点在河里被它们抓到。”

“少废话,没时间了,快跳,别露头!”

高翊懒得和他贫嘴,眼见到了河边,他聚集掌心罡气,停下脚步,转头在身前竖起一道罡气所凝聚的光壁,光壁受到太阳反射立刻折射出道道刺目的金光,这些猴子顿时被晃的个个捂着眼睛,咿咿呀呀的乱吠,等缓过神来才发现眼前只有一条波澜不惊的河水,却不见半个人影。

“咕嘟……咕嘟……”

水下的二人正四目相对,高翊示意再挺一会,那群猴子还未离去,澈却不到半息就坚持不住,眨巴着眼睛,一个劲想往上游,连抓酒瓶子的手都在哆嗦。

高翊看着好笑,刚想给他一脚捉弄捉弄他,却被一束源自水底的强光所吸引,他才转过头却感到眼前一黑,很明显有一股极大的吸引力在洞口内向外吸附,他顺着那束强光看去,总觉得好像有一团模糊的黑影在向他晃动而来,定眼一看,却吓得差点尿出来。

那是一张血盆大口,足足有他三四个脑袋那么大,明显是一条巨大的鱼类,口内布满了细碎如剃刀一样锋利的倒刺状牙齿,上下颚完全咧开,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正对着自己的头颅就咬了过来。

“我日!”

高翊吓得一时没憋住气,嘴巴一张,大股水流倒灌进喉咙眼,他剧烈的咳嗽着,不受控制的就往上浮,谁知道那巨鱼见一口没咬住,直接甩动巨大的身躯,尾鳍犹如巨大的铜钟,荡过水流重重的撞击在他的背部。

高翊被撞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心肝肠肺一瞬间差点都从嘴里吐出来,连两排牙齿都在打颤,喉咙眼深处一股温热的液体极速上涌,口中更是满是血腥味。

他也顾不得大脑短暂的眩晕,双手摆动用力向上游,毕竟就算豁出去给猴子配种,也比填了鱼腹要来的好。

可那大鱼却说什么也不愿放他走,高翊没游出几步,身侧黑影乍现,水下受到阻力影响,使得他来不及躲闪,便被那大鱼拦腰撞了个结实,这次更是痛得他眼前一黑,险些晕厥,幸好之前一夜的休息起了些许作用,关键下他聚集罡气,也顾不得许多,反手便是一记势大力沉的掌击。

灼炎一般的罡气透过水流,不减半分威力,在水中激起一阵白烟,那巨鱼被一掌打在了脑门上,细小的鱼目骤然圆睁如铜铃,显然是被激怒了,转身竟然从嘴里吐出一股浓重恶臭的暗紫色气息。

“竟然是妖兽!?”

高翊这才想起来,这他娘的不是在外界啊,是秘境内,哪有什么野生动物,所见的活物除了同门便是妖兽,而且如此庞大的体型,身长足足有四五个人的长度,还有这比张长满了锋利倒刺的碎齿,甚至还能吐出妖气的大嘴,天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幸运还是倒霉,居然又遇到了一只中阶妖兽!

“呜!”

高翊这边还在后怕,那边的澈却直接掉头就想跑,可一看到高翊被这巨鱼当球撞,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转身张开双臂抱住了妖兽的大尾巴,只不过这恐怖的妖鱼实在个头庞大,光是条尾巴就足足比瘦弱的澈大出半圈,它只是一扬尾鳍,澈那和麻杆一样单薄的身子就被甩的七荤八素,连肚子里偷喝了半斤酒都吐了个溜干净,搞得水下都一股子酒臭味。

高翊示意他抱紧鱼尾,澈却连连摇头,生怕再被甩一下小命不保。高翊指着手里的剑,暗示他自有办法对付。

澈这才点了点头,可他又怕自己屏不住呼吸,干脆张开嘴直接一口咬在了尾鳍上,高翊点开胸前三处阳穴,顿时耀目的金光呈三点光柱倾泻而出,在这昏暗的水底迸发处一阵耀眼的光芒。他攥紧铁拳,用尽力气砸了下去,巨鱼还在想怎么把狗皮膏药一样的澈,却被一拳砸在了突兀的眼珠子上,疼的它更加发狂。

“轰!!”

这巨大的鱼妖发出一阵凄厉无比的强烈鸣啼,不同于陆上妖兽刺耳的吼叫,这恐怖的声波呈波纹状不断袭来,穿过水流犹如惊涛拍岸在二人的耳膜旁炸开,震得二人耳朵里的水都在向外倒流,几度昏厥。

高翊清楚水下作战绝对不能拖下去,他指着巨鱼的尾巴,示意澈打死也别松开,自己则绕到妖鱼的身前,两腿一分就要骑上去,这巨鱼也不是吃素的,别看它体型庞大,却极为灵活,足足有半扇门高的鱼首向后一转,张开腥臭的大嘴就向高翊咬来。

就等你张嘴呢,畜生!

高翊眉眼一横,血气上涌,拔出宝剑,在那张血红大嘴马上要闭合的时候,硬生生将剑刃竖起,卡在了巨鱼的上下颚之间,那大鱼视线受阻,哪里知道自己到底吃了个什么玩意,只是吭哧一口,却感到口中爆发出一阵血腥气,锋利的剑刃刺穿了它的上牙膛,剑锋没入一半。疼的它半颗肿起的眼珠子都往外凸。

受死吧!

高翊聚拢浑身散发出的强烈罡气,趁着这大鱼痛的无法动弹,对着大鱼的头顶便是一阵电光石火般的铁拳,虽然水中有阻力,但这大鱼还是被砸的晕头转向,最后干脆硬着头皮,上下颚猛得一啃,变听得咔嚓一声脆响,硬是把刺入嘴中的长剑拦腰崩断,尾巴一甩,冲着河底那束强光处快速下沉。

追不追?

高翊还在踌躇,却发现不远处的澈已面色惨白,双目止不住的向上翻,嘴里鼻孔耳朵一起向外冒着泡,正四肢不受控制的和这大鱼一起下沉。

坏了,他中毒了!

高翊这才想起妖鱼吐出的那口毒气,自己有罡气护体才勉强抵挡,可他一个半吊子却哪能禁得住。不行,带着他回岸上倒是小事一桩,可返回上面肯定没有解毒的方法,按照高翊对妖兽的理解,这些能够释放毒气的妖兽,往往体内便藏有解毒的内胆,不如冒险一试!

想到这,他游到澈的身旁,将二人的腰带牢牢绑在一起,让澈固定在自己的身后,腰带另一端则绑住断剑,他攥稳剑柄,虎口发力,用尽力气径直一剑扎在正妖下潜的妖兽体表,好在这大鱼虽有着一张血盆大口,但鱼皮还算软乎,那妖兽疼的发出一声哀嚎,更加迅速的下潜。二人也随之一起沉入河底……

整个下潜的过程中,高翊觉得自己几乎是掉进了一个螺旋状的管道内,双耳中就像是钻进去一万只蜜蜂在不断鸣叫,巨大的压强更是使得他皮肤几乎要被剥离,五脏六腑拧巴在一起不说,还全都卡在喉咙口。

天旋地转中高翊几度昏死过去,要不是恍惚间好几次见到心爱的小师妹在向自己招手,恐怕早就丧命在这可怕的螺旋水压的致命绞杀下。

随着一道极为刺目的白盲照进眼眶,高翊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温暖的浊流覆盖全身,这让他一度觉得是不是回光返照,毕竟长时间处于水下,自己的身体早已冰冷一片,仅仅是靠着本能的求生欲才一直没有松开握紧剑柄的手。

“咳……咳……呕……”

耳边水流狂涌的颠簸感逐渐消散,高翊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伴随着污水从喉管里倒涌而出,他这才勉强撑起身子,不过他马上就觉得不对劲,在水下自己怎会还能找到着力点。

眼前不远处是一条昏暗的水下隧道,而自己脚下则布满沙土,隐约还有蜿蜒的水草缠绕在脚边,显然自己是已经被那巨大的妖鱼一路下潜带到了河底。而最让他吃惊的则是自己虽依旧身处水中,可却再也不用屏气,便是张开嘴也能够呼吸自如。

“这是……结界?”

高翊满面疑惑,毕竟在水下见到结界还是第一次,他伸出手试探性的触碰周围,果然在手掌所达处便能感受到一层稀薄的结界层,在外部则能清晰无比的看到外部噗噗冒起的水泡,如果不仔细观察,难以发现结界的存在。但这道透明的结界壁却极为坚固,自己体表的罡气竟然只是稍微触碰到光壁,便会立刻如触电般被弹回,显然是有大能在固有结界上还施加了更加强力的防御阵法。

身旁澈的状况依旧不容乐观,他之前惨白的脸庞正在逐渐变得浮肿,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也布满暗青色的淤瘢,明显是妖毒已经发作的征兆。

不过好在还有这层结界保护,暂时还能喘口气。

高翊背着澈走到不远处的隧道口,周遭的可视范围降低到了极限,他向上望去,只能隐约见到一点如丝缕的微薄阳光若有若无的透过浓厚深冗的水层,看来这条河的深度远超过他的想象,至少如今再想带着澈返回水面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更何况还有这层看不见的结界阻碍。

只有冒险一试了!也不知道这条水下隧道能通向哪里,总不会一路把自己带到奈何桥吧。高翊嘴角挂着些许自嘲之色,他掂量着手中的断剑,想起郑师哥经常说自己运气远超旁人,可在他看来,这次秘境试炼似乎从抽签开始,好运就和自己无缘了。

前方龙潭虎穴还待自己去闯,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遭到意外,他再三权衡之下也只好将澈暂时留在这。他拍了拍澈还隐隐有一丝温度的脸庞,自顾自道。

“哼,谁说我运气差的,便是死在这,不也有个陪伴的吗。”

下定决心后,高翊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暗黑的隧道中,这条水下隧道大约能容纳两人前进,且刚刚进入,身后的光芒便随之消散,仿佛自己要走向的是一条通往地府的阴曹路。只能勉强感知到前方不断传来断断续续的热流和一缕微光。

“河底下不但有如此深邃的甬道,且水下居然被人开启了结界,这秘境内果然卧虎藏龙。”

高翊像是为自己壮胆嘴中呢喃,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即便是一柄断剑,他也攥的手心冒汗,才进入秘境内不到两日便连逢强敌,几度险些丧命,上次有许靖临危救险,可在这种暗无天日的鬼地方,便只有将生死置之度外。

高翊一边走一边留心于甬道周遭的石壁,隧道尽头微弱的光芒吝啬的洒在墙壁上,高翊抬起手去轻触,果然,酥酥麻麻的电流感传遍全身。竟然连这里也被防御系阵法覆盖,且这种能够迅速瓦解罡气的结界壁,怎么看都是为了防止儒门中人设下的机关阵法。

随着脚下的触感逐渐变化,高翊也知道他离隧道尽头越来越近了,之前消失的那一神秘的极光也愈发清晰,眼前的灰暗逐渐被刺目的白盲所覆盖,他挡住额头眯起眼睛,只感到整具身子都被那耀目的光芒吞噬。

这里是?

等再睁开眼时,眼前的一切都已发生了骤变。他紧张的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挣处在一扇巨门前,确切说是这扇足足比他两人都高的大门将自己彻底封死在了隧道内。

两扇门不知是何种材质所建,呈白玉色的大门煜煜生辉,上方清晰的漂浮盘绕着呈镀金色,繁杂晦涩的封印经文。那些符文好似被附加了生命一般在漂浮在大门外,将整扇白玉门完全封印,如同禁锢住一头灭世妖兽,将它死死封印其中。

二门之间则漂浮在半空,一张代替门栓,且牢牢吸附在上方的金光符箓,与大门散发出的白玉色光芒不同,这符箓则被一团幽暗深邃的气息萦绕,而从门内则同时向外渗出如柳絮般挥之不尽的缕缕黑气,显然是有什么东西隐藏在巨门后方。

这种光与暗,黑与白的色调在水下更显得格外突兀,高翊半晌没有踏出一步,可他心底里却冥冥中有一道声音在呼唤自己,呼唤他去开启这扇未知之门。

这是?道家经文,还是高阶封印术?

高翊圆睁的双眼中尽是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他虽不是道门弟子,可儒家封印法决需要以剑作为封印媒介开启,而道家修士则精通各种封印法术,尤以阵法出众。难道这结界是修道之人设下的?

“你还要发呆到什么时候?”

一道苍老中带着沙哑的声音突然在高翊耳边出现,他冷不防的拔剑转身,却发现除了身后昏暗的甬道别无其他,可这声音?莫非是从门内传来的?

还没等高翊反应过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在身后炸开,高翊握紧剑柄,耳廓颤动,那声巨响过后似乎再无其他异样,正当他刚要松口气的时候,一股扑面而来的气压吹得他险些栽倒,刹那间隧道四周的墙壁都在颤动,水流激烈喷涌,拍打岩壁的强烈轰鸣几乎要在这一刻震碎他脆弱的耳膜。

坏了!

一滴水不知何时顺着头顶的岩石纹理滴落在他的额头,犹如银针坠地,细弱无声,可在此刻却惊的高翊头皮发麻。

岩壁崩开的裂缝处轰然涌入大量河水,高翊反应极快,他立刻意识到是隧道外的结界被撕裂了,他连忙屏住呼吸,手持断剑想硬生生将头顶的墙壁戳开,正在此时,他余光才瞄到隧道拐角处兀然探出一颗硕大狰狞的鱼头,正是之前那只受伤的妖鱼挤开了整条隧道,在隧道的另一端露出狰狞无比的宽瘪兽首,咧着腥臭无比的血盆大口冲自己咬了过来!

“轰隆!”

这隧道内本就狭窄,难以施展,而那大鱼显然已经恢复了不少,正甩着半人多长的尾鳍破浪而来,与此同时,大股汹涌的河水已涌入隧道,

高翊四下一看,发现上下左右都被结界壁封锁,哪里有逃跑的地方。他鼓着腮帮子连连躲开巨鱼的攻击,可之前已消耗了大半力气,再加上手中只有一把断剑,又如何能战胜这条中阶妖鱼。

他本想用之前的办法,将罡气施加在掌心上去对付妖鱼,可几番下来却发现这大家伙的速度明显在不断加快,反应也比之前敏捷了很多,且那双铜铃大的鱼目中正焕发起暗紫色的光芒。

“坏了,这么下去,恐怕是要狂暴化!”

之前领教过雾隐山中妖蟹与之前空中六翅妖蛾变种后的厉害,高翊知道绝对不能恋战,一旦妖兽狂暴化,自己定要葬身鱼腹,死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到时候连一具全尸都剩不下。

高翊努力让自己因为恐惧而短暂失去思考的大脑冷静下来,既然之前这里能够呼吸,现在则灌满河水,便说明隧道另一头的结界是被这大鱼突破的,只要暂时离开这里,往回游,肯定能够找到离开结界的缺口。

不对!澈!澈还在外面!

他猛的想起隧道外的那个半吊子,这大家伙难不成?高翊定目一看,正瞧到巨鱼嘴内那几颗倒刺状的碎齿上还挂着几缕布条,那布条上还缝着补丁,这种破烂裤恐怕整个北海书院只有那小子一个人穿了。

“娘的,你这畜生还真是会挑时候。”

口腔内牙齿摩擦的嘎吱声在水下显得更加清晰,高翊气血上涌,攥紧剑刃的指甲抠挖进皮肉内,努力让自己清醒。虽和那小子并不熟络,可毕竟也是自己的同门,不久前那个家伙还为了掩护自己而身中剧毒,可只是一晃的功夫便成了这妖鱼的腹中孤魂。

若不是自己将他留在外面也不会……

不,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至少自己还活着。

他连续躲过几次巨鱼的攻击,双目牢牢锁定在这条大家伙不断甩动的尾鳍上,这条妖鱼虽长着一个鲶鱼一样宽憋的大脑袋,但下半身却如鲨鱼一般灵活。不过他每次向前窜来,都会因隧道的狭窄而不得不将半个身子都扭到前方才能够转弯。

只能殊死一搏了,高翊已经感受到胸口中那种难以言表的窒息感,这明显是自己长时间处在深水中,巨大的压强导致体内器官不断加快血液流动的副作用,且他的听觉也受到了一定影响,只能凭借本能的反应进行躲避,。

畜生,这次让你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高翊屏气凝神,握紧断剑,也顾不得眼眶中那涩目的强烈不适,牢牢盯着眼前巨鱼的动作。那大鱼见高翊一步不动,自然不会给他半点喘息知己,扭动着硕大的身子像一辆战车一样直冲了过来。

高翊借力打力,绷紧每一根随时要断裂的神经,手掌借助那可怕的冲撞力灵巧的一转身,腕骨外青筋暴突,臂膀上筋肉绷起,用尽蛮力,径直而下,使得手中即便已经没了锋刃的断剑,依旧划破鱼皮,死死插进妖鱼的背部。那妖兽虽力大无穷,可也怕痛,大嘴一张,回身便想把高翊的脑袋开次瓢。

等的就是你转身!高翊手疾眼快,见那大鱼腾挪转身的功夫,整个溜光的躯体呈对角对折,一时鱼尾无法和身体垂直,他掌心蓄力,虎口下方的合谷穴立刻迸发出大股强劲无比的炙热罡气,顿时隧道内像是燃起了一颗太阳一般刺目耀眼。

狗杂种,受死!

高翊赤红着双目,咬紧牙关,这一掌几乎是用尽了他体内所有蕴藏的罡气,他很清楚,如果不能一掌拍死这大家伙,那自己就要和澈在它肚子里团聚了。

便听得“啪”的一声,高翊轮起铁掌狠狠砸下,那巨鱼也是一惊,可一时又无法扭过躯体,只得结结实实的挨了高翊一掌。

只可惜,有烟无伤。

高翊满面诧异,连颧大肌都在颤抖,怎么会……自己蓄力下的这一掌可是足足蕴含了三段罡气的威力。可却像给这大鱼做按摩一样,连个印子都没打出来。

我的罡气呢?高翊猛得想起,这条隧道被结界所笼罩在内,很显然这些石壁能够吸收罡气,紧张之下,自己竟然把这最关键的一点给忘了!

身下的巨鱼也和高翊一样迅速的反应过来,它咧开那张腥臭无比的大嘴,像是在嘲笑这个不知死活的人族少年,它转过身子,尾鳍横起,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开山刀,横扫而来,高翊来不及闪躲,硬生生吃了这一下,顿时喉头发甜,一股暗红色的鲜血从嘴角涌出,伴随着大量河水被他倒吸而入,又在水中不断地咳嗽起来。

“哦?居然是儒家弟子,哈哈,真是善恶有报,那老夫就乐得看戏了。”

之前那道苍老沉浑的声音再次从门内传出,高翊虽颅内被水灌的轰隆作响,可还是听得真切,那声音明显带有极强的穿透力,与其说是从耳膜外钻进,不如说如同隔空传音般直达内心。

“老东西,小爷还轮不到你来笑话!”

高翊这个人是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又或者说儒家中人本就性情中带有着与生俱来的执拗。他捂着肚子,强忍腹腔内翻江倒海般的痛楚,竖起断剑,双眼中已被道道血丝染红,视线渐渐浑浊模糊,连攥握剑柄的手指也开始无法凝聚力量。

看来体内的阳元已经无法再支撑身体遭到的重创,修儒和修道本质上的差距就是儒门弟子极其依赖体内七大阳穴供给的阳元,不间断的死斗早已让这具只能驾驭三段罡气的躯壳透支过度,现在罡气被封印更使得他能依赖的只有灵魂深处仅存的不服输。

“有点意思,居然还能撑得住,这妖兽名为【鲨尾巨鲶】,可是实打实的中阶水准,以你此时的手段,能将它逼入绝境已是难得,只可惜终究是肉体凡胎。”

此刻能屏气的时限已到最后关头,高翊死死咬住舌尖,努力将喉咙眼里上升的呼吸欲望压制回肺口,可已遭到重创的腹腔却终于无法再承受这股源自于身体机理的本能求生欲。高翊只觉眼前一黑,脚下步伐凌乱,那鲨尾巨鲶见到有机可乘,甩起道道波涛,看似臃肿的躯体如离弦之箭,电光石火间猛撞而来。

这一次高翊再没有机会去躲闪了,他整具身体几乎是被拦腰撞断,肋骨粉碎的声音便是在水下都清晰可闻,儒衫被撕扯呈碎片,小腹处被妖兽锋利的獠牙横向切开一道深可见肺腑的狭长创口,猩红的鲜血从腹腔内止不住的渗出,即便在水下,依旧呈喷射状无法控制的溅射。

可恶……涔儿……看来师哥是回不去了……

比起之前连续激战后体表还能感受到痛楚,这次高翊已经不觉得疼了,他的思绪逐渐消散,眼前再一次浮现出小师妹明媚的笑容,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带她走,可现在却……

随着衣衫凌乱散落,他悬挂在胸前那条项链也随之显露,雕刻着鸟首的项坠在被鲜血染红的水中散发着漆黑且神秘的光芒。

“这是……”

门内苍老沙哑的男音透出一丝惊讶,就在那妖鱼口若血盆,想要将高翊一口吞下的瞬间,挡在高翊面前的大门中骤然闪耀出一道浓墨如瀑的黑曜色光束,那至黑的光芒好似一张让人无所遁形的大网将高翊倾覆其下。

“臭小子,若不想死,便站起来,将门上的符咒撕下!”

高翊迷蒙间听到老者紧迫的呼喊,他来不及不多想,更知道此时的自己已别无选择,他几乎是靠膝盖强撑着身体使出吃奶得劲才勉强站起身,黑幕外那条噬人的妖鲨圆睁着血红的双目,摇动尾鳍还在蓄力下一次攻击。鼻息前浓重的血腥味告诉他想要活命,便只得冒险一试,至于门内到底是什么,也由不得他去考虑。

腹腔内的鲜血仿佛都已经流干,他一手捂住小腹,试图不让盘卧在其内的肠子从创口处流出来,软弱无力的身子倚靠在门边,弓起半条胳膊向上攀探。在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指尖终于捻到符咒的边缘。

瞬间,符咒外爆发出肉眼可见的金光,缭绕萦回在符箓周遭的几排封印经文像是被解开了禁制纷纷粉碎消散,整个符箓也随之化为粉尘。

在符箓消失的一刹那,两扇巨门轰隆作响,整个河底随之沸腾,两边河沿纷纷崩裂塌陷,顿时引得灰尘四起,烟雾缭绕。

高翊喘着粗气,眼前被粉尘遮挡,浑浊不定,随着嘎吱一声沉闷的巨响,两道白玉石门宛若上古神石被一柄看不见的巨斧从中劈开,大股如墨水一般冗沉且窒息的气息从门内疯狂涌出。

刹那间如妖瘴,似雾霾昏暗幽邃的“黑”便充斥在整片水域,将结界彻底吞噬其中,那妖鱼也被这惊天一幕惊得呆在原地,便听得嗖的一声,高翊余光瞥见脚下一条粗如自己大腿,不知长短的条状物顺着裤管从门缝里盘射而出,电掣风驰间脑后已传来那妖鱼惨绝的嘶吼,震得整个水下结界都在颤动。

这是……天啊……我到底放了什么鬼东西出来!

高翊捂着鲜血横流的小腹勉强转过身,双眼半晌间都没敢闭合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他定眼一望,惊得连痛都忘了七分。眼前那庞大无比的妖鲨正被一条比它还要大出许多的漆黑巨蟒缠绕在水下,那巨蟒粗如石柱,盘蜷腾挪,鳞片密布,一对三角蛇目赤红如血,正透出两道让人头皮发麻的妖邪红光。

这巨蟒上颌咧的老高,张开远比头颅大出数倍的血盆蛇口,从舌鞘内吐出那带着分叉的腥臭毒信,浑身上下则黑到看不见一丁点杂色,就好像是刚从墨缸里捞上来似的。此刻它已将那满是肌肉的蟒身从前到后把那巨大的妖鲶完全蜷裹成一团,妖鱼奋力挣扎,奈何无论是体型还是力量都被压制住。

“吼!!!!”

可这妖鲶也不是吃素的,完全狂暴化后的中阶妖兽在战斗力上和之前乃是天差地别的存在。它从蛇缚中扬起宽瘪的鱼头,吭哧一口咬住黑蟒的体表上,那一直仰仗,如开山锋刃一般可怕的鲨尾还在疯狂抽打着蟒蛇,看来丝毫没有放弃求生的欲望。引得这黑蟒张开大嘴,舌信乱吐。

“臭小子,看到门内的棺材了吗,去,打开它!”

靠!蛇会说话!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高翊还是有些吃惊,这年头真是猴子会酿酒,毒蛇会讲话。

高翊也顾不得满脑子的疑问和吐槽,连滚带爬进了门内,这才发现这两扇巨门之内除了一张棺材什么都没有,只不过这棺材同样被涂满了黑色,棺材板上则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大鸟。

这鸟雕琢的极其精致绝伦,虽不是凤凰却又有几分凤鸟的神韵,整幅图画以黑白线条细笔勾勒,活灵活现,故而在这通体漆黑的棺材板上显得尤为突出。

这鸟首细长,双目锐利且深邃,仔细瞧间居然像是与自己对视。脑后羽冠飘飘然然,双翅向左右张开,上方刻满不知名的图腾,身后有十二根同样扬起的炫丽尾羽,尾羽黑白相间,中尾较短,向外渐长,形成深叉状,犹如孔雀开屏极为艳丽,可却远比孔雀庄严肃穆许多。

高翊顾不得欣赏这些,他费了半天劲才推开棺材板,脸刚凑过去,便瞧见棺材内壁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显然不是秦国文字。只不过这些陌生的字体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而安居在棺材中央的则是一把斜置其中的宝剑,这柄剑隐藏在同样呈墨黑色调的剑鞘中,由内而外散发着凛然刺骨的杀伐之气,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一层淡墨色的剑气正萦绕盘旋在宝剑之上。

杀气好重的剑。

这是高翊见到这柄剑后第一个反应,而第二时间他便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手,冥冥中仿佛有所召唤,他感受到了这柄闪耀着暗黑色纹理,剑气沉重似铅,杀意凛然于外的宝剑在等待着自己这位不速之客。

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既视感,高翊面色沉重,端起脸细细凝视着不知何时已经被自己牢牢攥在手中的黑剑,剑箍上雕刻着一枚黑里透红的宝玉,剑格不同寻常之剑两端笔直,而是左右翘起一抹微妙的弧度,犹如圣鸟展翅。只是单单握在手里,便能感受到隐藏在剑鞘之内的剑身从锋到脊,从脊到锷,由上而下传来的透骨剑意还有那颗被束缚在其中,等待剑主临幸的绯色剑心。

果然是他……真是老天有眼啊……

那漆黑的巨蟒牢牢箍住妖鱼,张开蛇口露出两侧獠牙,对着高翊大吼道。

“还在犹豫什么,老夫可没时间等你!”

高翊这才想起来此时要面对的处境,他也同时发现自己腹部的创口正在渐渐愈合,体表的伤痛也在不断消散,超越了身体机能的强大愈合力让他得以快速恢复损失的罡气。

与此同时两道如粉尘状无法抓取的细碎颗粒正从位于左右剑格两端挥发飘散而出,两侧微翘的羽翼状剑格果真如同一只嗅到了阳元气息的妖鸟一般,黑色粉尘刚刚飘出便立刻凝聚为两条同样漆黑的锁链,高翊看到两边锁链的尽头变化出两张无牙小嘴。

“嘶!”

在高翊诧异的眼神中,两条长着嘴巴的黑锁猛得嘬在他持剑的手下下方的合谷穴上,顿时一股异样的热流带着尽显霸道的侵略感游走过每一处阳穴,彻底融入一条条强韧的血管之内,那灼热如炎流,奔腾似火焰般的力量让他由内而外,焕然一新。贪婪的吞噬着他愈发澎湃的阳元,仿佛这柄黑剑正在快速融入自己的躯壳之中,取而代之的则是刚刚克复归来的阳元也同时涌入这柄才将问世,便要开刃见血的漆黑剑锋内。二者合二为一,互相侵蚀着彼此,又融汇贯通,无法分离。

“你的灵元,我就收下了!”

身体周遭猛然爆发出肉眼可见的炙热罡气,河水被高温下的罡气迅速蒸发升腾,激起层层白雾。不但那妖鱼被这强大的气势所撼,连黑蟒也不禁触动神经,水下白雾之内一团黑红色的异样罡气像是要把这冰冷彻骨的河水点燃,好似要将昔日那位这道家大能布下的【九罗杀生阵】粉碎。

这就是被称为上古凶刃的传世之剑吗……自从阮南烛取走镇墓之剑【淬星】后,恐怕九层剑冢中就再也没有其他剑灵能够镇得住这把漆黑的妖剑。

当象征着儒家正道的浩然正气与这只昔日放僻邪侈的恶鸟融为一体,对于执剑者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

白雾消退,雾中的人形随之清晰。高翊赤裸半身,肌肉绷紧,双目中再不见半点退缩。他跨步上前,左手紧握剑鞘,右手扼住剑柄,后方三条如羽毛状的墨黑剑穗便是在水下也同样无拘无束的自由飘荡。

随着剑锋一寸寸从被封印多年的漆黑剑鞘中徐徐拔出,如墨般浓稠,似鲜血般猩红,便是在水下依旧无法分解散尽的剑气竟将无色的水都染上属于它的专属颜色。

他单臂高举手中正鸣响着刺耳剑鸣的黑雾妖剑,刚刚出世的漆黑剑体在水中嗡嗡作响,像是其中剑灵在宣泄着自己被封藏冷落许久的愤懑,高翊已被黑气笼罩的瞳孔与无法自控的滔天剑意同样冰冷,但又锐利如箭,仿佛能刺破这世间的一切阻碍,贯穿万物!

人剑合一,剑随人动。便听得水下传来一声鸣亮如凤的剑鸣,剑压好似一抹被天狗吞噬一半的黑红色狭长月牙,一击切断这世间的至柔之物,在眼前形成短暂的真空状。漆黑的剑锋上萦绕着暗红色的幽幽冥光,手中长铗在一刹那凝聚出无尽的淬沥剑气,伴随着凛冽的寒光与无畏的气魄,一剑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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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高翊掂量着手中还散发着一股鱼腥味的妖兽灵元,这颗灵元比之前在雾隐山得到的那枚妖蟹灵元还要大上一圈,由内而外闪烁着深绿色的荧光,看起来即便是中阶以上的妖兽,每只能力和强度也都有所不同。

“哼,臭小子,这可是中阶上品的妖兽灵元,便宜你了。”

黑蟒看着身下已经化为齑粉的妖鲶,心头的忧虑也随之消散,没想到它在这鬼地方被封印了这么多年,居然能够有幸见到眼前的这位有缘人,也算没白吃这份孤独之苦。

水下的气氛有些微妙,高翊收起灵元又端看着手中这柄已经不见半点锐芒剑意的黑剑,猩红诡黑的剑气不知何时悉数消散,连漆黑如墨的剑身也在逐渐变得黯淡无光,最终变为一柄看上去平常无奇的泛泛之剑。

“这里为何会被设下道家封印阵法,想必你应该清楚吧。”

噌唥一声,剑柄下锋利的剑身滑进鞘内,高翊收剑转身,将剑绑在腰间,取代了之前那柄断刃,妖蛇盯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眼光闪动,像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这里的封印术确实是道门中人所设,可你该感到奇怪的是,为何道家的封印术却要封印儒家所用的罡气。”

高翊皱了皱眉,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没错,这太违和了,儒道之间一直形同陌路,直到最近几年双方之间的态度才有所缓和,道家大能在一张秘境图纸内开启了如此庞大的封印术,防备的还是儒门中人,更奇怪的是,被封印在其中的还是一条蟒蛇,对。还有悬于自己腰间的神秘黑剑,这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那你又是如何被封印在这秘境内的,还有,明明封印术是防备儒门所用,可为何我却能轻易的解开这封印。”

黑蟒双目中的红芒逐渐散去,而是用那双三角眼在高翊身上来回打量,最后将摄人心魄的蛇目牢牢锁定在高翊那张棱角分明,清秀中透着坚毅果决的面庞上。

“你还未发觉吗?你自己体内那不同寻常的阳元与无穷无尽的罡气。”

高翊被这话反问的一时张不开嘴,不同寻常的阳元?难不成这天底下的阳元还分好几种?还有无穷的罡气又是怎么回事,他要是身负无上罡气,早就突破三段了,还至于差点丧命在这鬼地方。

黑蟒见他丝毫不知觉的样子,倒是没有继续在这点上多费唇舌,而是在蠕动到那张黑色的棺材旁。

“你手中的剑乃是冀州九层剑冢中,镇压在第八层的妖剑,只不过它不同于其他诸剑,这柄剑从未觉醒过剑灵,也没人知道这柄黑剑中到底存不存在剑灵。因为用过它的剑客,都死得很惨。”

妖剑?没有剑灵?用剑之人无一幸免?

高翊很清楚儒家修剑的高低,每一把剑在被锻造而成后都有剑灵的存在,只不过他们需要执剑者去发现,去觉醒独属于自己的剑灵,也只有修行罡气的儒门中人才能够觉醒器灵。

如果说一把剑内没有剑灵的存在,那只能说明一点,便是这把剑尚未找到自己心怡的主人,便是持剑者已破阶,可却碍于始终无法认同彼此,自然剑灵也无处可循。

之前讲过,在罡气修炼到第七层境界的时候,剑中灵魂便可以彻底在外界实体化,之前只能与其在冥想空间中相遇。就在不久前,高翊还清楚的听到了许靖冰魄剑内剑灵的声音,只不过那位仙子剑灵却是像在哭诉,渴望寻求解脱,可惜自己那位本领高强的许师哥却好像并没有发现自己手中之剑是何等的凄凉无助。

“那我就更想知道,到底是何人将你和这柄传闻中的妖剑一起封印在这秘境内了。”

听到高翊的话,黑蟒则是一愣,它转过身子,蛇目中带着一丝狐疑。

“你说什么?你在秘境内?”

“明知故问。”

高翊虽被这神秘的黑蛇所救,可他也清楚,对方之前可是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最后才突然舍身相救,况且一条会说人话的蛇只可能与妖兽有关。

“看来是有人想引你前来,奇怪……”

黑蟒一时不语,像是陷入了一个看不见的怪圈之中,它也暗中觉得这事有些不对,竟然有秘境图纸能够完全将现实笼罩其内,难道……

“老夫没必要哄骗你这后生,这里并不在什么秘境内,而是冀州雾隐山,你所处的位置便是位于雾隐山峰顶处的沉月湖下。”

嗡!

高翊目瞪口呆,如遭雷击,雾隐山?沉月湖?这两个地名自己可太熟悉了,自己不久前可差点交代在那,可这里……

他想起自己进入秘境时的时候,秘境被开启的地点确实是在雾隐山下,毕竟想要引妖气进入秘境图纸内,只能寻求妖气聚集之地,可这也说不通啊,无论如何,设计图纸之人也没有能力将现实中的存在移加在秘境内。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两个不同的时空相互交错,在一个不可知的前提下被打开了封印,致使两个世界融合在一起,而自己则恰好就在经历。

“我凭什么信你在这胡诌,你还是解释一下一条蛇为什么会张口说话吧。”

“哼,无知小辈,想来是有人在暗中动了手脚,寻常妖气凝聚之地是无法影响到秘境之内的固有事物的。但如果一个在地域内妖气在短时间内快速汇聚,便会形成妖瘴领域。别有用心之人将秘境在这片地域开启,便会影响到秘境内的事物发展,秘境内的妖兽受到外部妖瘴领域的影响,能力大增,不断进化。看你这副样子,应该见识过了,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高翊暗暗吞下一口唾沫,鼻梁上已悬着几滴汗珠,眼前又浮现出那只从蛹进化成六翅幻蛾的大蛾子,还有刚刚让自己差点丧命在此的鲨尾巨鲶。

这黑蟒说的没错,他在秘境中见到的这些妖兽狂暴化的速度都极其之快,甚至包括之前那只妖蟹,师父曾经讲过妖兽变种是极为稀少的事,寻常弟子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可这才多久的功夫,就被自己赶上三回,还有那些用双脚奔跑,甚至还会酿酒的猴子,无一都透露着诡异。

这秘境内的妖兽看来都是受到了雾隐山妖气过盛的影响,所以才会快速进化。他又想起那一夜执行净化任务时遭遇的离奇怪事,明明这么多年以来与周边村落相处和谐的妖兽,竟然会在那一晚数量迅速激增,且带有明显的攻击性,甚至还出现了变种的中阶妖兽,而那只妖蟹出现的地点便正是山顶处的沉月湖,也就是这黑蛇口中自己现在所处的方位!

“就算如你所说,你又如何能解释我刚刚所问。”

黑蟒那双三角眼里菱形的蛇瞳中逐渐燃起漆黑的暗芒,盯得高翊脊背发凉,它蠕动的蛇躯层层盘旋叠高,倚在棺材旁,吐出分叉状的毒信,声音更加沙哑,也同时透着赤裸的杀意与无处宣泄的愤恨。

“这世界上当然没有会说话的蛇,因为老夫本就是人,只不过就像你所想的那样,我是被封印在此的。”

“被谁?”

黑蟒冰冷彻骨的眼神扫过高翊破败的青色儒衫,四目相对下,它口中毒信滴落出道道粘稠的毒液,两颗獠牙散发着青色的寒光。

“曹墨,三儒圣之一的曹墨。”

“你放屁!”

高翊周遭猛然爆发出滔天罡气,瞬间将刚刚沉稳下的河水蒸发,那团本来呈橘黄色的罡气中竟然隐隐萦绕出淡淡的紫光。

“看来已经快到破阶点了。”

高翊这才发现自己所修罡气的变化,没想到经历了两次恶战,他体内罡气已成长至三阶末期,显然到达了破阶的时候。

“我师父乃是儒家大贤,一生光明磊落,便是将你封印与此,想来也是你这家伙平生作恶多端,才有此下场!”

见高翊血气上涌,一副要拼个死活的样子,黑蟒也知晓高翊确为曹墨弟子,它倒是没有动怒,而是继续道。

“信与不信,想来由你。我本为人身,却被你那位以正人君子立世的师父封印在此,他将我体内阳元抽空,又用奇淫邪术将一条高阶蟒妖体内还未炼化的原始灵元灌入我体内,致使我体内源生之炁被彻底吞噬,沦为此等模样。”

“一派胡言!你这臭道士休要诬陷我师父!这里的封印阵法乃是道家修士所降下,且设有封印儒家罡气的能力,我师父位列儒圣,乃天下儒生楷模,又如何会做出这等道理不通,本末倒置之事,你再若妄下雌黄,便是连一条蛇也当不成!”

高翊眉间怒色渐起,手掌已滑向腰间黑剑。他不允许有人给自己最为敬重的师父泼脏水,在他心中,曹墨既是将他带入儒门中的恩师,又是抚养他成人的父亲。

“将自己笃信的事当做现实,却忘记了眼睛有时也会欺骗自己。小鬼,你又了解你那位儒圣师父多少?”

“你……一派胡言!难道我会相信一条妖蛇的鬼话?你又有什么本事,值得我师父大动干戈!”

高翊恶狠狠的盯着这条蜷缩在棺材旁的漆黑妖蟒,他不允许自己心底里产生半点对师父的怀疑,无论发生任何事!

“蠢!这世间若非有利可图,又哪有人会为了区区一个凡人大费周章,花费如此心血开启这【九罗杀生阵】,你以为当今儒圣与洞虚境的道家大能设下这般天罗地网是只为了看的吗?”

见高翊因为震惊而半天吐不出一个字,黑蟒才缓缓蠕动到掉落在一旁的棺材板前,它看向雕刻在其上那只栩栩如生的黑鸟,回忆不断浮现在眼前。

“这道封闭罡气的结界和高阶封印术是你师父曹墨与道门一起设下的,为的便是防止日后有人能够解开石门的封印。因为能够扯下那道符箓和取出这柄剑的只有儒门弟子,确切的说是,只有你。”

高翊双唇几度分离,欲言又止,他脑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了,只有自己,这是什么意思?雾隐山下开启的秘境,快速狂暴化的妖兽,还有这能够抹杀罡气的神秘封印术,这结界难道真是师父他老人家设下的?可又是为什么。

“这两扇白玉门又称【杀气石】,于外它能够消除结界内一切罡气,于内则将内部生气与外界一切隔绝,如果不是你被那条妖鲨引到这里,恐怕你永远见不到我。”

“可为什么偏偏会是我?”

高翊扬起脸咬紧下唇,双目游离,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好像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中。

“你身上的太多秘密你还不曾知晓,一时间我无法对你悉数言明,但你至少要知道你真正的身份,你是……”

黑蟒下个字还未吐出,突然间水下的暗流激烈涌动,高翊脚下不稳,险些栽倒,自己的头发不知为何竟然一根根的竖了起来,酥麻的电流感顺着发间传遍全身。

“不好!”

高翊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刚欲张口,一道惨白无色的雷击便穿透水层,直达河底,硬生生将那条黑蟒劈成两段,暗红色的血液瞬间萦绕漂浮在高翊眼前。

“这……”

高翊一时间手足无措,他完全没有料到眼前会突然间出现这副画面,可本能告诉他必须要让这条黑蟒将未说出口的真相告诉他,他急忙跑过去,可还没等迈出两步,便听到那黑蟒声嘶力竭的嘶吼。

“快离开这!咳……我命数该绝,今日得之所愿,死而无憾,可你……”

高翊还想上前,耳边却爆发出“嚓”的两声巨响,震得他耳内瞬间失聪,大脑一片空寂,仿佛这两道巨雷将他的七魂六魄都一并贯穿。

刚刚那一记天雷余威尚在,眼前便又有两道凄厉白盲从水面上贯穿而下,彻底将黑蟒的头颅炸成粉尘,荡起阵阵尘沙。高翊瞠目结舌,半晌脚下挪不出半步,待灰尘散去,黑蟒殒命之处赫然出现一个金光闪耀,夺目非常的镀金大字!

【霄】

无上玉清王,统天三十六。

五雷正术,神霄为先。

这是……五雷之法……果然是道门!

高翊惊恐万分,牙齿都在打颤,一边向后退去,一边抬起头看向上方,本来因阳光无法达到而昏暗一片的水下却因为这三道凛凛天雷将厚重的水层彻底切开,形成三个呈圆柱状的真空层,灿烂夺目的阳光直射而下,照亮每一寸河床,只不过这难得的光芒下却充斥着让人窒息般的死寂和在他鼻息前飘散不去的血腥气息。

不对……为什么秘境内会有道家的人出现!五雷之法乃是道家仙阶法术,寻常道门修真者绝对无法掌握,可偏偏在黑蛇想要说出关键那一刻,这可怕的天雷却像掐准了时候一般轰然落下。

一连串的疑问如同周遭无尽的河水一般将高翊的身心牢牢困在其中,可如今的境地却不允许他胡思乱想,高翊一路惶恐来到之前隧道的出口,立刻就发现身边的重力在迅速发生变化,恢复到常规水下的状态,而在不远处的幽深水域中则闪烁着十余个正在一明一暗的红色斑点正在静悄悄的窥视着他。

“怎么会有这么多……”

不知何时,他四周已游荡出十余条妖鱼,这些妖鱼虽没有之前那条妖鲨那般庞大,可那半人多长的身段和腮前口中的利齿也绝非寻常低阶妖兽,明显是受到了雾隐山的妖瘴领域影响快速进化而来。

“看来那条妖鲨破坏了外部的结界,才会引来这么多妖鱼。可明明是道门设下的高阶结界怎会被一条中阶妖兽破坏。”

这些刚刚蜕变的妖兽可不会给高翊在这犹豫的机会,它们结群而上,速度出奇的快,高翊连忙拔剑迎击,可之前能够一击斩断中阶妖兽首级的黑剑此时却发挥不出半点威力,甚至远不如自己那柄断剑锋利。

“可恶!怪不得你之前的主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听说过马儿妨主,没见过佩剑也能拉剑主下水的!”

高翊几番劈砍,可手中剑锋却连这些妖鱼的皮毛都伤不到,刚刚恢复的身体又添几处新伤,这些妖鱼虽无中阶妖兽致命的杀伤力,但却懂得如何互相配合,它们在眨眼睛的功夫就将高翊围在中央,不见半点破绽,即便高翊利用罡气掌法拍飞几条,可马上就会有更多的妖鱼补上空缺。

“想车轮战吗?明明是一群畜生,竟然还学上兵法了。”

高翊笑中带着几分自嘲,明明是之前自己可以随手斩杀的低阶小妖,可现在却能联合在一起要了自己的性命。真是风水轮流转,报应还不完啊。他手中剑刃翻飞,奈何这传世宝剑就像一位孤傲不群,自以为是的千金小姐,任凭高翊怎样呼唤,就是不肯展露出半点锋芒。

“小高!这边!”

高翊这边几乎陷入绝望,长时间位于水下,使得他双目浸水已至红肿,眼前模糊不清,刚刚愈合后又外翻的伤口反而更加隐隐作痛。可就在他毫无破局思路的关键时刻,身后水域中却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

“澈?你没死!?”

高翊先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毕竟他早就默认这小子已经葬身鱼腹了,接着便是喜出望外,心说这家伙真是福大命大,居然两度绝境逢生,同时也感慨果然多个人就多份力量。

“我不过是被水呛到了而已!你就把小爷扔到那喂鱼是吧!快闭上眼睛,往这边游!”

高翊不敢迟疑多问,盯准澈的身位,眼睛一闭就蹬着脚丫子狂游不止,也顾不上那群就在眼前随时准备袭击的妖鱼。

“没点能耐,我又如何能迈进北海书院的大门!”

高翊听得耳边兀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没错,就是笛子的声音。那笛声中透着几分凄怆哀婉,但更多的则是深入人心中的道道魔音,只听得他头脑发胀,没游出多少距离便觉得四肢酸软无力,昏昏欲睡,竟然连想睁开眼皮的劲都没有……

他总觉得自己从小到大,好像丢掉了许多记忆,并不是遗忘,而是被人偷走了。

一朵泛着清香的莲花绽放在清波荡漾的湳河之上,身着白衣长裙的美丽女子踮起脚立于荷尖。娇柔的身影,如玉的容颜,朦胧了他爱意的双眼,璀璨了烟树山峦。

西河郡,那个让他熟悉的地方。未央城,那颗绽放于茫茫大漠中的璀璨明星。它既是围绕在族人心中的神圣圐圙,又是这片土地上生出的琅玕玉珠。

对于他和他的族人来说,那里是一处隐藏在烦扰尘世中的唯一净土。

可当铁马长戈踏破平静祥和的土地,来自关中天启的鼓点在戈壁中回旋,一切曾经的美好都转瞬即逝。他见过只存在于自己眼中的世外桃源,也见过了九州大地的滚滚狼烟,更听到了心中那条漆黑苍龙对他的警诫。

他厌倦了活在为自己编织的美梦里,他相信了位列儒圣的挚友对自己的许诺,却忘记了这世上唯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正午的太阳,二是人皮后的那颗心。

鲜血蔓延至城中每一寸土地,妇孺的哭喊响彻城郭。当惨白的拂晓覆盖猩红的夜晚,却掩盖不掉这里曾经发生的罪恶。七万颗头颅高悬在每一个士兵的长戈上,七万具尸体筑成的京观堆积高过城楼。

当璀璨的珍珠被无情的粉碎,却并不代表着它曾经绽放的光芒同样化为虚无,而是化为粉末飘散到远方,漫过苍翠与山峰,越过大河和长江,它们见证了这座在血色下诞生的冉冉帝国,带着亡者的不渡寻求着解脱。

高翊感到脸上痒痒的,黏糊糊的,他睡的很沉,却被这让他头皮发麻的瘙痒感惊醒。他睁开眼,却正看到澈正和他脸贴脸,口水顺着这小子的嘴流到自己脸上。

“你这混蛋!!!”

高翊一把推开这睡觉还流口水的家伙,四下一看发现自己正躺在之前那座茅草屋里,不远处被包成粽子的刘安还未苏醒。

“唔……再来一杯…放…放屁!小爷有的是钱,还能…还能他娘的欠你酒钱?”

被自己推开的澈干脆仰着头一边打着胡乱擦着脸上的睡唾一边满嘴梦话。

高翊揉了揉昏沉沉的脑袋,只觉得困意一点没消,反而更加头昏脑涨,看来是这小子把自己带回到岸上的,不过看他现在这副德行,倒是丝毫没有半点中毒的样子,还真是生得一副好身体。

“快醒醒!快醒醒!”

保持着自己醒了,别人就别想继续睡的优良美德,高翊对着澈睡意正酣的脸蛋便是一顿清醒疗法,可这小子八成是懒猪转世,怎么叫都不醒。

“猴子来了!你这酒鬼!”

“猴子!?那还不快跑!”

澈一听到猴子俩字吓得原地蹦起三尺高,一脸呆愣的四下一看才发现高翊正满脸坏笑的看着他。

“你!你知不知道梦里能饮三百杯的道理!非要在这种关键时候叫醒我!”

高翊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气呼呼的模样倒也觉得好笑,整个秘境内凶险万分,无论是人或妖都同样需要留心提防,唯独这个三句不离酒的家伙倒是能让高翊觉得安心一些。

“说说,你怎么带我上来的。”

澈见高翊发问则噘着嘴一扭头,背过身子不去理睬,高翊气的想笑,从腰间摸出两个铜板扔给他。

“呶,等出去买酒喝。”

“这还差不多。”

澈将铜板塞进袖袍里,舔着嘴角像是还在回味刚刚的美梦,他同样从腰间掏出一根竹笛,在高翊面前晃了晃,满是得意。

“看到没,这便是小爷的法宝!我就是用它才把你救出来的!”

这笛子倒是与寻常竹笛没什么不同,可能唯独在尾部拴着一缕毛穗,看那质感和颜色,像是什么动物的毛发所制。

“这是狼毛,确切地说是狼双眼之间毛色最深的那撮毛,一匹狼身上也只有这么一小撮。”

高翊伸出手抚摸着那深灰色的毛穗,不同于寻常动物的皮毛,狼的毛发格外刺手,手指抚过,像是抓住了一把细针,带着刺痛。

“我更想知道,你是如何凭借一根笛子摆脱了那些妖鱼。”

高翊望着澈,他第一次在澈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同与他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神态,这个来自陇右的少年意味深长的盯着手中墨色的竹笛,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我来自陇右,那里常年与西域各国的外来人接触,这杆竹笛便是一位来自月氏国的祭祀送与我的,他还传授了我一些驭兽的技巧。我当时就是吹奏了一首用于干扰妖兽判断力的曲子,才让你我逃离生天。”

月氏国?西域?想不到这小子还有两把刷子,不过他又是和杨博士如何相识的?

北海书院不比寻常学府,能够有幸进入其中深造之人绝非等闲之辈。便是如赵光,刘安这等本事平平的人,也需一定出身,靠着财力支撑,才可挤身而入。

换句话说,能力和金钱,你总得有一样拿出手的。

可眼前这个吊儿郎当,一身行头加起来不够买三馒头的酒蒙子又凭什么能够得到杨博士的青睐,竟然保举他来到书院深修。

“我知道你对我的身世好奇,毕竟我这等落魄户又有何脸面能和你们这些出身高贵的富家弟子称兄道弟呢。”

高翊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此意,毕竟他也不过是借着曹墨亲传弟子的身份才能够在书院中获得一席宝贵的座位,真论起出身,恐怕自己才是众人中最说不出口的那一个。

“我出身凉州张掖郡,我与杨博士相识是在小时候。那年凉州十二郡遭遇大旱,赤地千里,焦金流石。”

大秦立国初期那几年,雍凉地界恐怕是百姓最不愿意生活的地方,连年大旱不说,妖族也趁机东进,掳掠边陲,若非三儒圣之一的阮剑圣多次协助太尉陆冠痛击妖族,赈济州县,稳定住帝国的西大门,恐怕大秦难以在关中建都立足。

“当年杨博士跟随阮圣来到雍凉抗击妖族入侵,救济百姓于水火。我爹是村长,他带着村民组织地方武装一起参与抵御妖族的战争,可最后他们二人却……”

说到这,澈的脸色渐渐暗沉,似乎是想起了那段他最不愿意触及的往事,高翊示意他说到这里就可以了,他也是孤儿,自然懂得幼时失去双亲的痛苦,可澈却笑了笑道。

“都过去了…我爹倒在了妖族的屠刀下,我娘则染上了大旱后到处肆虐传播的瘟疫不久也去世了。杨博士感念我爹娘对当地的恩情,故而收留了我。”

想不到他和杨月儿还有这样一段缘分,高翊想起杨月儿对他宠溺的态度也能猜透二人之间的关系,看来杨博士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了。

“妖患平息后,阮剑圣保举杨博士为当地郡丞,留守张掖安抚百姓。我自此正式拜她为师,习文练武。不过我的性子你也清楚,自然不上道。”

高翊只是笑了笑,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奢求能够有一位儒家女贤能够讲自己带入儒门深修,可眼前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倒是让高翊哭笑不得。

“我十岁那年,杨博士被调回河北,她答应等我弱冠之年便带我进入北海书院,接下来的事你便都知道了。”

高翊斜靠在旁,托着下颚听的津津有味。这杨月儿倒是个重情义的人,居然真的把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山沟穷小子带回了书院。不过细细想来,自己不也是师父从流民中救下来的吗,想到这,他还真觉得自己和这个叫澈的家伙有几分相似。

“对了,之前你又是怎么从空中消失的,我还以为你早就……”

见高翊问到这,澈则是嘟着嘴瞥了一眼身后还在昏迷不醒的刘安,话中带着几分不悦。

“当然是拜这位刘师兄所赐咯。你在前面开启三段罡气可以抵御那怪风,可我们两个就倒霉了,他制造的光壁只能勉强保护一人,他见飓风愈发猛烈,情急之间便收回了护在我身边的光壁。”

高翊沉默不语,人性本就欲私,何况是在那种自身难保的情形下,他并不是那种歌颂大义凛然,舍己为人的卫道士。自然不能将自身的意志强加在他人之上。

“看来你运气不错。”

“那是自然,我掉下去之后正好被下方茂密的植被救了一命,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还顺便拿了点那些猢狲们酿的酒~”

“拿?”

“嗯…那是取?”

“哦,取啊……”

“好好好,偷,是偷的总行了吧,瞧你那德行。”

澈一边嘟囔,一边又从屁股后面掏出酒葫芦,滋噗滋噗的灌下两口,顿觉神清气爽,倦意全无。

“别说,这些野猴子手法还真不错,比村东头老陈家的酒都沙口对胃。”

“你真的以为那些是野猴子?”

高翊脸上难得的轻松渐渐消失,将他对秘境中的各种不寻常之处对澈分析了一遍。当然,遇到那条黑蟒的离奇事他还是选择性的摘了出去。

“按你这么说,这地方确实透着许多古怪,不过明天正午秘境便要关闭了,你我还是不要再涉足险地为好。”

高翊也表示同意,刘安虽捡回了一条命,恐怕下半辈子都要躺在床上了,可能这就是天理报应吧。而他更有所顾忌的则是那柄神秘的黑剑与犹鸣在耳的三道天雷。他凝视着安然躺在自己身旁的宝剑,明明之前是那般锐利万千,开石断金,可在面对那些妖鱼时却突然变成了一条废铁,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那象征着道家至高道术的五雷之法,为何会有道门中人出现在秘境内,又怎会这般凑巧,偏偏在黑蟒说出最关键的那句话时将它灭口。还有与现实重合的妖瘴领域,疑问多到他只要一去想便头痛不已。

“想什么呢,突然发呆。”

高翊提剑站起身,抻了个懒腰道:“睡足了,我出去转转,你留在这里照看他,这附近虽已无妖兽,可毕竟我们还是身处在秘境内,一切还要小心为上。”

一阵晚风吹过,看来即便是在秘境内,日夜循环反复倒也不会有改变,望着天空中那轮虚假的弯月,高翊不知为何反而觉得这里的风光更加真切。

黑蟒那番话他至今还依稀在耳,消之不散。他想极力打消自己对师父的“怀疑”,可越是去想方设法回圆,这种被渐渐撕裂放大的焦虑便越会增生为无法挽回的嫌隙。

就像那家伙说的,有时候,双眼也会欺骗自己。

他虽以沉默寡言的脸孔示人,但不代表他木讷不通,不善思考。他不是傻子,他自然不相信师父会平白无故将他与郑恒二个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孤儿带上山精心照料,传授技艺。

他同时开始恐惧睡眠,梦中他总是会见到那些本不属于他记忆中的画面,虽残缺不全,却又刻骨铭心。

“你还是不肯讲话吗?”

高翊仰头看向苍穹,秘境中的天空上不时闪过几道极光,像是闪电,却比闪电更加耀眼,地面上映出两处影子,一个是高翊的,另一个是它的。

那条漆黑的苍龙正在黑色的雾气中隐绰不定,别人看不见他,但是高翊能,可这条没有瞳仁的黑龙却始终沉默不语,只是如影随形。

见它依旧不答话,高翊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想把心中所有的忐忑与彷徨吐出。他伸出手,掌心处凝聚出的罡气中的淡紫色已越来越明显了,这是要进阶突破的征兆,可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惊喜,因为一抹隐隐闪烁的暗红妖芒正隐藏在这团炙热的气流之下。

他收回罡气,拔出那柄神秘的黑剑,顺着月光看去,剑锋上那张面孔已经伴随了他十六年了,可他现在却愈发觉得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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