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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154章:世间安得两全法
到了天都之后,何薇薇便与周珣分道扬镳。
她原以为这纨绔登徒子定会再三纠缠,威逼利诱自己,要将她拽进左相府那锦绣牢笼。
毕竟他那轻薄性子,从来都是肆意妄为惯了的。
出乎意料的是周珣竟未多加挽留,而是轻而易举的就放过了自己,叫她事先备好的一腔说辞与应对手段尽数落空,像是蓄满力的一剑,却劈在了空处。
如此落差之下,那家伙站在朱雀主道的灯火之前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何姑娘保重”都让她有种多了几分温柔的荒唐之感……
雨丝细密如织,从天幕洒落,打湿了何薇薇的白裙边缘。
此时她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淅淅沥沥地传来雨点敲击之声。
何薇薇抬头望去,只见府门上悬着一块匾额,上书“陆氏”二字,笔锋苍劲,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门前两盏祈灯节特有的红绸灯笼随风轻晃,昏黄的光晕在雨中晕开,映在青石阶上。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叩门道:“天华剑宗弟子何薇薇,求见客卿陆金风。”
守门的下人闻言一怔,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气度不凡,又自报家门,便不敢怠慢,低声道:
“姑娘稍候,我这就去通禀。”
说完便匆匆入内。
何薇薇站在府门前,夜风夹着雨丝拂过,带着刺骨的凉意。
她拢了拢湿冷的白裙,伞沿滴下的水珠落在裙摆上,洇出一片暗色。
体内真元悄然运转,不多久,一缕暖流升起,缓缓驱散了那侵入骨髓的寒意。
陆金风作为天华剑宗玉华峰的客卿,虽身份超然,却常年居于天都,甚少返回宗门。
她在剑宗出发前,便掐算过时日,陆金风近日并无其他要务,此番拜访,多半不会扑空。
念及此处,何薇薇的目光有些恍惚。
上一次来天都的时候,她也是在陆金风府上暂住。
如今时光流转,这一幕似曾相识,心境却已经全然不同……
不多时,府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中年管事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态度恭敬有加,拱手道:
“何姑娘,老夫人已确认了您的身份,请随我入内。”
穿过长长的回廊,雨滴敲打在廊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府内的景致逐渐映入眼帘,庭院深深,假山嶙峋,水汽氤氲,几株寒梅兀自绽放,暗香混着雨意浮动,与这春寒之夜的祈灯节氛围倒是颇为相衬。
何薇薇步履轻缓,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前方那道身影上。
陆金风立于正厅门前,手中蛇杖轻轻点地。
她目光如炬,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风尘仆仆的何薇薇,视线最终停在她那略有显怀的小腹上。
陆金风暗叹一声,当初眼睁睁看着她被周珣玷污,出言阻止陈卓的是她,尽管缓缓说道:“丫头,这一路辛苦了。”
何薇薇闻言,神色复杂道:“多谢陆婆婆挂怀。”
陆金风点了点头,似乎已经猜到她的来意,主动问道:“天都风大,你如今这身子,可需在老身府上暂住些时日?”
听到这话,何薇薇心头不禁一暖。
这位剑宗客卿看似严厉冷漠,实则内心细腻,对她这个后辈,总是体贴有加。
“好……”
何薇薇眼眸低垂,轻声道:“这段时间,就叨扰陆婆婆了。”
……
陈卓带着阿妍从雨中街角回到了天玄书院。
雨势渐小,书院外的灯火在雾气中朦胧闪烁,宛如一串串散落在夜幕中的珍珠。
院内隐约传来弟子练剑的声音,剑锋破空的轻啸与雨后湿润的空气交织,透着一股清冷的肃然。
阿妍裹着陈卓的外袍,赤足踩在湿冷的石板上,脚踝处的铃铛随着她的步伐低低作响,清脆却不刺耳,像远处山涧的溪流淌过碎石。
少女跟在他身后,步子轻盈却带着几分小心,似乎在适应这陌生的环境。
陈卓推开书院侧门,带着她走进一间偏厅。
这里是书院接待外来宾客的地方。
屋内陈设简朴却不失雅致,木案上摆着几只青瓷茶盏,墙边燃着炭盆,火光跳跃,驱散了雨后的湿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松木香。
陈卓回头看她一眼,见她赤足站在地上,外袍拖曳在地,模样有些狼狈,湿发贴着脸颊,发梢还滴着水珠。
“你便先在这儿歇歇,我让人给你找身干衣服。”
顿了顿,他的目光在她脚上那系着红绳的铃铛上停了一瞬,“鞋子真不要了?地上凉的很,而且也容易伤到脚。”
少女裹着他的外袍,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道:“这铃铛是娘留给我的,她走的时候就系在我脚上。”
“我戴着它时觉得她仿佛还在身边,收在别处我心里就慌。”
她低垂着眸子,湿漉漉的眼眸映着炭火的光,显得格外柔和。
陈卓闻言心头一软,却没想到这铃铛背后竟然也有凄楚的故事,念及自己的身世,却也生出几分感同身受的心疼与同情,道:
“原来如此,倒是我唐突了。那我便不勉强姑娘了,你自己小心就是。”
“没事,大哥哥也只是关心我。”
阿妍抬头微微一笑,唇角轻弯,露出一抹浅浅的弧度,衬上那张秀气精致的玉靥,清丽中透着几分柔弱,令人心动。
然而,她轻轻吸了吸鼻子,鼻息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像是在雨中受了寒却未自知。
陈卓敏锐的觉察到她的变化,说道:“你先坐这儿暖暖身子,我去安排一下。”
说罢转身走出偏厅,唤来一名女弟子,低声叮嘱道:“帮这位姑娘找身干净衣裳,再拿些热水和吃食。她淋了雨,别让她着凉。”
女弟子点头应声,却忍不住偷偷回头瞧了一眼正坐在炭盆旁的少女。
尽管少女只是将笄之年,却美得令人惊艳。
那张小脸略显苍白,仿佛被雨水冲刷过的素瓷,透着难以言容的美感。
她眉眼低垂,长睫投下淡淡阴影,宛若雨夜中闭合的花苞,纯真中透着倦意。
眼底那抹红蝶瞳影在火光下微微颤动,为她的眸子染上一层诡艳的绯红。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她那双裸露在外的玉足。
女弟子从未见过有女子这样打扮。
在她的认知中,女子对足部的展露向来相当保守,有的甚至将玉足看得比清白还重,平日里总是用绣鞋罗袜遮掩得严严实实。
可眼前的少女却反其道而行。
只见那双玉足毫无保留的映入眼帘,红绳系着的铃铛垂在脚踝旁,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玉足纤细娇小,足背白皙如雪,隐约流露出几分不经意的柔弱与妩媚,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怪不得能够得到陈院长的特别照顾,虽然稚气未脱,可却一点都不简单。
便在遐思之间,忽然听到身边的少年轻咳了一声,她忙收回目光,俏脸微红的连忙道歉,快步离开。
陈卓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倒也理解女弟子的反应。
阿妍年轻纯真,却带着一股不自知的天生妩媚,饶是定力如他,也感到有些难以招架。
这个叫阿妍的少女,身上无疑藏着些秘密。
那铃铛的玄妙韵律、眼底红蝶般的瞳影,还有那若有若无的真元波动,无一不在提醒他,她绝非普通的失路少女。
陈卓暗自揣测,或许她有着不为人知的来历,甚至可能是某个隐秘势力的传人。
然而,他转念又想,神态可以伪装,语气可以掩饰,可她那双眼眸中所映出的澄澈,却是装不出来的。
这样的女子,大抵不会是什么坏人。
另一方面,他带阿妍来天玄书院,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这雨夜漫漫,她一个少女孤身在外,又淋了雨,若不稍作安置,未免太过冷漠。
况且书院地方宽敞,偏厅不过是接待外客的临时居所,让她歇息一晚,待明日雨停,便可想办法送她回家,或是妥善安置。
阿妍尽管隐藏了修士的身份,可到底只是初入明息境的修为,以书院目前的守卫实力,总不至于生出什么枝节。
陈卓定了定神,没有再多想,身影很快消失在长廊尽头。
……
偏厅内,阿妍坐在木椅上,裹着陈卓的外袍,低头看着自己赤足上的铃铛。
当指尖轻轻抚过那红绳,铃铛微微颤动,发出一声低吟。
若是陈卓还在这里,定会难以置信地发现,她眼底那对红蝶般的瞳影此刻竟如活物般轻轻振翅。
蝶翼缓缓收拢时,那双眸子便如寻常少女般清澈见底。
而当蝶翼再度舒展,瞳仁深处便流转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妩媚,眼波潋滟间,连炭盆跃动的火光都仿佛被染上一层旖旎的绯色。
她起身,赤足踩在温暖的木板上,脚底触及炭盆散发的热意,舒服得让她轻轻舒了口气。
阿妍披着袍子,缓步走到窗边。
不知觉大雨已经停了。
她的目光透过窗缝,落在院中来往的弟子身上。
那些弟子或持剑而立,或低声交谈,灯火映着他们的身影,透出一股勃勃生机。
在少女眼中,这些身影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甚至剑锋划过的轨迹,都在她的注视下变得缓慢而明了。
不仅如此,她还能清晰地看穿他们体内真元的运转痕迹。
那些微弱却规律的气流在经脉中游走,如同一幅细致入微的画卷在她眼前展开。
她甚至能一眼看出他们的瓶颈和提升的空间。
观察早已成为她的本能。
她的脑海中仿佛有一本无形的书卷,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每个人的信息。
他们的剑法习惯、真元运转的细微偏差、甚至他们每一次呼吸的频率,都被她刻入记忆。
她能从他们握剑的姿势中推测出他们的师承,从他们真元的流转变化中判断出他们的修为境界,甚至从他们眼神的细微变化中窥探出他们内心的波动。
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表象,深入骨髓,穷尽一切地推演他们面对不同事件时可能的应对方式。
也许她不懂情爱,可她却能通过细微的观察与推演,将情感的每一丝变化都精确地捕捉并重现,如同一位洞察人心的画师,将情愫描绘得细腻入微。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窗边,目光如水,波澜不惊。
这一切对她而言,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习惯,仿佛呼吸一般自然。
少女微微一笑,似乎对新环境十分满意,轻声喃喃道:
“天玄书院……倒是个有趣的地方。”
……
女弟子端着热水与吃食,轻轻推开偏厅的门,见阿妍正乖巧的坐在炭盆旁,一双纤细如玉的手小心翼翼的放在炭火上取暖。
听到动静,阿妍抬起头来,望向女弟子,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多谢姐姐。”
她的声音轻软,带着几分稚气,却真诚得让人心头一暖。
女弟子微微一怔,原本以为这样美貌的少女多少会有些娇气或疏离,却没想到她的态度如此纯澈自然,毫无防备。
她放下手中的托盘,语气也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姑娘不必客气,这是陈院长吩咐的。热水和吃食都在这儿,还有一身干净的衣服,你先换上,别着凉了。”
阿妍听到“陈院长”三个字,眼眸微微睁大,似乎很惊讶于少年的身份。
眨了眨眼睛,好像是在消化这个消息。
“大哥哥竟然还是书院院长么?”
女弟子被她这副天真模样逗得一乐,想到那少年低调内敛的性格,这位姑娘会不知情倒也正常。
“是啊,陈院长虽然年轻,可在天玄书院地位不低。他心善又有本事,像你这样淋了雨的姑娘,他自然不会不管。”
“原来大哥哥这么厉害……”
女弟子微微一笑,不过担心热食凉了,也怕少女着凉染病,便柔声催促道:
“你快些换上衣服吧,我就在门外候着,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
阿妍应了一声,女弟子便退出门外,轻轻掩上门。
站在门外,听着屋内窸窸窣窣的换衣声,心中却有些恍惚。
她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少女,明明年纪尚小,却美得惊心动魄,而那纯澈的气质更是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不多时,屋内传来阿妍的声音:“姐姐,我换好了。”
女弟子推门而入,抬眼望去,顿时愣住了。
只见阿妍已换上了一身素雅的衣裙,衣料虽不华贵,却衬得她越发清丽脱俗。
她的湿发已用干布擦拭过,披散在肩头,那张小脸在炭火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红晕,眉眼如画,唇若点樱,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女弟子看得有些失神,半晌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温声道:
“姑娘真好看,这衣服穿在你身上,倒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阿妍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裙,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抬头笑道:
“姐姐挑的衣服我很喜欢,谢谢姐姐。”
女弟子被她那明媚的笑容感染,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愉悦,她走上前,将吃食和热水摆好,叮嘱道:
“姑娘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陈院长去处理事务了。”
阿妍闻言,趁机问道:“大哥哥平时在书院哪里处理事务呢?”
女弟子笑道:“要说处理事务的话,陈院长一般不在书院里处理,而是在与书院仅有一墙之隔的清水别苑内,那里也是他休息的地方。”
说到这里,注意到少女眼底不自觉流露出的好奇与向往,隐隐觉得自己可能说得太多,连忙找补道:
“这书院地方大,你可别乱跑,免得迷了路。”
阿妍接过衣服,露出浅笑道:“我知道了,姐姐放心,我不会乱跑的。”
虽然她的语气柔软,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女弟子见她如此懂事,心中更是喜欢,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才依依不舍地退出偏厅。
她轻轻掩上门,站在门外,心中仍有些恍惚,喃喃自语道:
“这姑娘,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也不知是什么来历……”
永明郡主凌楚妃已经是公认的景国第一美人,可眼前的少女却也不遑多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特别的吸引力。
按理说,如此绝色在胭脂榜应该也有一席之地,不过她细想了一番却找不到一个与之匹配的名字。
心想大概是少女还过于年轻,尚未崭露头角,而且胭脂榜也不过是好事之人所作,真想网罗天下绝色也不太现实……
屋内,阿妍坐在炭盆旁,低头小口吃着热腾腾的食物,眉眼间满是满足。
她偶尔抬头望向窗外。
院中来往的弟子逐渐稀少,灯火也一盏盏熄灭,书院的喧嚣渐渐被夜色吞没,只剩下零星几点光亮在雾气中闪烁。
炭盆的火光一暗,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她发丝轻晃。
少女轻轻吸了吸鼻子,眼底闪过狡黠的光芒。
“坐久了也怪闷的,不如出去走走。”
下一刻,她的身形一晃,整个人便如一缕轻烟,悄然融入夜色之中。
……
雨后的天都寒气弥漫,夜风裹着湿意掠过,隐隐透出一丝刺骨的凉。
陈卓虽有真元护体,这寒意难伤其身,但他伤势未愈,体内气机稍有滞涩,便下意识紧了紧外袍,步履匆匆地走向清水别苑。
别苑的飞檐翘角在雾中若隐若现,窗外湖面映着几点残灯,春水荡漾,泛起细密的涟漪,倒是与这清冷的夜色相得益彰。
推开别苑的木门,一股熟悉的松木香扑鼻而来,屋内炭盆的火光早已熄灭,只余下几缕残温。
他随手点燃桌上的油灯,昏黄的光晕洒满房间,将墙角的书案与榻上的薄被映得清晰可见。
陈卓在榻边坐下,脱下被雨水浸湿的外袍,搭在木架上晾干,随后揉了揉眉心,开始回想花满楼与苏秀的事情。
花满楼之事既然牵涉到苏秀,她又背负着罪臣之后的身份,恐怕有人会借机生事。
正如江鸣所言,若要助她脱困,最直接的办法便是让她加入天玄书院,以书院之名庇护其身……
念及此处,陈卓暗自决定,明日一早便去找魏无道商议此事。
陈卓解下腰间天离剑,吹灭油灯,掀开被子准备歇息。
雨后的寒意让榻上的被褥透着一股冰凉,陈卓刚躺下不久,倦意渐浓,意识朦胧间似要沉入梦乡。
就在这时,他忽觉身旁一沉,一股柔软的触感悄然贴近,伴随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钻入鼻息,轻柔地撩拨着他的感官。
那气息清雅中带着几分温热,仿佛春夜里暗藏的花露,令人心神微荡。
陈卓睡意骤消,猛地睁开眼,侧头一看,只见神监司那位美人掌司此时正近在咫尺。
那张精致的脸庞上挂着戏谑的笑意,一双明眸似水,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
她乌发微散,几缕轻柔地垂落在颈侧,榻边微弱的灯影,勾勒出她娇躯的柔美曲线。
那幽香正是从她身上传来。
混着夜风带来的清寒,竟让这冷寂的房间多了几分旖旎的暖意。
“沐姑娘?!”
陈卓先是一愣,随即猛地坐起身,裹紧被子,一本正经地质问道,“你为何在我床上?”
沐颖却不慌不忙,懒懒地撑着下巴,笑吟吟地反问:“你说呢?这么冷的天,我来取暖不行吗?”
陈卓的脸瞬间红透,耳根都烫了起来。
此前沐颖因为体内阴火浮越的原因,虽也常来借他的被窝取暖,但多是趁他不在时偷偷为之,像这般直接睡在他身边,还是头一遭。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同床共枕……
陈卓脑中不由得一阵慌乱,说道:“沐姑娘,你、你怎能如此……”
他试图讲道理,可话到嘴边却乱了章法,完全没察觉沐颖眼中那抹促狭的笑意。
沐颖见他这副模样,唇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还故意往他身边靠了靠,道:
“你这被窝挺暖和的,比我那儿强多了。”
陈卓慌忙裹紧被子,身子往榻边挪了挪,差点掉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仍掩不住脸上的窘迫。
少年缓了缓,一本正经的商量道:“要不这样,我去给你拿个暖炉?”
沐颖却抱着被子不放,说:“别费事了,你在这儿不比暖炉强?”
陈卓却没听出她话里的调侃,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真元从某种意义上确实比暖炉好使,竟点头道:
“也好,节省柴火。”
沐颖闻言险些笑出声来,终于不再逗他,坐起身来,拢了拢散乱的发丝,语气恢复了几分正经:
“行了,不逗你了。今天忙了一天,恰好从你这儿路过,天气又冷,便进来歇歇。”
“而且听说你来天都养伤,我顺道看看你恢复得如何了。”
陈卓闻言一怔,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问道:“沐姑娘……可是在关心我?”
沐颖轻哼一声,斜了他一眼:“关心你又如何?神监司掌司就不能关心人了?”
顿了顿,她借着幽微的火光瞧了眼他的伤口,微微一笑,语气里多了几分讥嘲揶揄的意味:
“不过你这伤养得倒是不错,连脸红的力气都有了。”
陈卓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得低头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心中却泛起一丝暖意。
这位神监司掌司虽嘴上不饶人,但她深夜冒寒而来,多少还是有些真心的。
他定了定神,轻声道:“多谢沐姑娘挂念,我这伤已无大碍,只是……你这身子也该注意,别仗着修为高就硬抗寒气。”
沐颖闻言一笑,漫不经心道:“放心,我还没那么娇弱。”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忽然眯起眼打量他。
“倒是你,天玄书院如今虽已渐入正轨,但暗流未平,你收留个来历不明的少女,可得小心别惹上麻烦。”
陈卓心头一凛,没想到她连阿妍的事都知道了,不过旋即释然。
到底是神监司掌司,他这天玄书院大概也是神监司的重点关照对象。
“那少女只是暂住一夜,明日我便会妥善安置。”
沐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只是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随后掀开被子又钻了进去,理所当然道:
“今晚我就不走了,省得回去冻着。你若介意,就自己去睡书案吧。”
少年闻言身子微微一僵,最后只得无奈的在旁边睡下,不过却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拘谨。
他心中不免有些忧虑,若明日二人皆贪睡误了时辰,恰逢凌楚妃前来探视,一推门撞见这般情景,只怕他跳进淮河也洗不净这莫须有的误会。
夜色渐浓,清水别苑内静谧无声,唯有窗外湖面偶尔的涟漪声隐约可闻。
陈卓躺在榻边,身子紧绷,尽量与身旁的沐颖保持距离,耳边却总能听到她轻浅的呼吸声,扰得他难以入眠。
就在他闭目试图平复心绪时,沐颖那边忽然传来一声轻语,打破了这份尴尬的寂静。
“既然睡不着,不如聊聊天吧?”
她的声音懒懒的,带着几分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陈卓微微一怔,睁开眼,转头看向她,略显局促地应了声:“好……”
话音刚落,他却立刻陷入沉默,脑中一片空白。
除了正事之外,他向来不擅与女孩子闲聊,更别提主动挑起话题。
此刻面对沐颖只觉手足无措,生怕说错一句惹来她的揶揄。
沐颖似乎察觉到他的窘迫,却并未为难他。
她轻笑一声,翻了个身,侧卧着面向他,单手支着脸颊,姿态随意却不失优雅。
那双明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闪动,像是夜空中点缀的星子。
并未等陈卓开口,她便看似随意的问道:“你现在对凌楚妃是什么感觉?”
陈卓被问得措手不及,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只红着脸说:
“她是我的未婚妻,我自然是……尊重她。”
沐颖闻言却不急着放过他,而是将支着脸颊的手稍稍一松,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侧眸凝视着他,语气似笑非笑地追问道:
“只是尊重么?可是依我来看,你对她可不只是‘尊重’这么简单吧?”
“不然,怎会担心她明早推门进来瞧见我?”
陈卓一愣,这才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已被她看穿,忙说道:“沐姑娘多虑了,我只是……只是怕误会罢了。”
沐颖看着他,有些好笑的问道:“你若是真的不在意,又何须担心误会?”
陈卓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半晌才轻声说:“我……我是担心污了沐姑娘的清白。”
沐颖摇头一笑,却是不置可否,而是提出了一个更加尖锐的问题:
“若哪天皇上下了旨,要将她许配给你呢?”
这话如夜风拂过残灯,焰光摇曳间,少年心底骤然一颤。
陈卓猛地抬头看向沐颖,却撞进她那双似能看透人心的明眸中,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沐颖这番问话,直截倒逼着他诘问自己对凌楚妃与何薇薇的感情。
陈卓沉默了半晌,忽然像是想到什么,问道:“沐姑娘忽然这么问,莫不是朝廷那边有了什么风声?”
沐颖轻笑一声,不置可否的反问道:“谁知道呢,我就不能单纯好奇一回?”
陈卓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猜错,这位美人掌司从来不无的放矢,今天夜访自己这儿,怕是也有几分试探口风的意思。
只是不知道她到底得到了什么样的消息……
眼见沐颖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陈卓轻咳一声,避开沐颖的目光低声说道:
“沐姑娘说笑了,凌楚妃是永明郡主,身份尊贵,朝廷怎会……”
“况且,我与她只是婚约在身,尚未论及其他。”
沐颖微微眯起眼,语调拖长了几分,“哦,只是婚约在身?”
“那若真有那么一天,圣旨摆在你面前,你是接还是不接?别告诉我,你还能违抗皇命?”
陈卓闻言心头一紧,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缓缓说道:
“若真有那一天,我自会遵从圣命,毕竟这是职责所在。”
“感情之事,我从不虚言以对,凌楚妃……我敬她,也……有确实存有好感,可我心底已有了人。”
“不管她如今境况如何,我既向她表白,便不愿背弃自己的心意。”
这话出口,他像是卸下了一块重石,语气中多了几分坦然,却也夹杂着一丝苦涩。
陈卓抬起头,直视沐颖,目光清澈而复杂:
“若凌楚妃真是我的命定之人,我会好好待她,但若要我舍弃心上人,我做不到。”
沐颖听罢,微微一怔,似是未料到陈卓竟会说得如此直白,旋即嘴角轻扬,勾起一抹似嘲似怜的笑:
“我虽不爱直夸人,可凌楚妃与那‘人间绝色’四字,倒是名副其实。能够娶如此风姿绝代的美人为妻,是多少人梦里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你却轻飘飘一句‘好好待她’,当真舍得放手?”
“你现在这话说得是漂亮,既是‘命定之人’又是‘心上人’的……可惜啊,这世道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
“你若真选了你那所谓的心上人,凌楚妃那边怎么办?”
说完,她微微眯起眼,静静地观察着他的反应,似乎在等着他如何应对这番犀利的追问。
片刻后,见那少年仍沉默。
沐颖忽然收起笑意,声音放低了几分,带着一丝罕见的柔和:
“罢了,说到底感情这回事,外人瞧着热闹,当事人却未必轻松。”
“你能说出这番话,也不容易。”
“只是……若真到了抉择那天,别让自己后悔就好。”
沐颖说完,轻轻翻了个身,动作看似随意,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她拉高被子遮住半张脸,只留下一双清亮的眸子在灯影中若隐若现。
那双眼中原本戏谑的光芒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的情绪,像湖面掠过的微风,平静中藏着细不可察的波澜。
她不再言语,似是刻意留给陈卓独自思索的空间。
可她的指尖却在被角处无意识地轻攥了一下,随即松开,像是在无声中掩下了什么。
……
银月如钩,洒下一片清辉,将清水别苑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冷光之中。
湖畔的树影婆娑,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栖于树梢之上,仿佛一只神秘莫测的红蝶,轻盈地停在这夜色之中。
她的气息隐匿到了极致,仿佛与夜风、月光融为一体。
就连树梢的细微颤动都未惊扰分毫,真元流转间无声无息,连最敏锐的修士也难以察觉她的存在。
少女不是旁人,正是在天玄书院内暂住的阿妍。
只见她单手托着腮,姿态闲散,红蝶般的眼眸微微眯起,透过窗缝投向屋内。
屋内昏灯摇曳,陈卓与沐颖的身影若隐若现。
她本只是出来散散心,放放风,顺便了解下这少年郎的习性,却未曾料到会撞见这般有趣的场景。
堂堂神监司掌司,竟会在深夜潜入清水别苑,更离奇的是,她还大大方方地钻进了陈卓的被窝,与他同床共枕。
虽说两人之间并无那种浓情蜜意的暧昧,更多的像是某种微妙的默契,可这画面落在阿妍眼中,仍让她觉得妙趣横生。
阿妍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却是没有想到,那位沐掌司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先前听闻这位沐掌司同时修炼《洛水剑诀》与《月华心经》两门阴柔功法,只觉其不凡,却未深想。
如今细细一琢磨,才觉其中或许暗藏隐患——
这两门功法叠加,阴气过盛,难免会有阴火浮越的风险,致使冷汗、失眠等症状缠身。
阿妍歪了歪头,细细打量着屋内的景象,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猜测:
“难不成陈卓的功法与她互补?又或者,他身边有什么东西,能短暂压制她体内的阴火?”
念及此处,少女的眼眸微微一亮,暗自思忖:
“不管是功法还是物事,能压制住这两门阴功的阴气,必定极为不俗,非同小可。”
阿妍若有所思地轻笑一声,自语道:
“看来这小郎君身上藏的秘密倒真是不少,或许我还能借他的力量……”
……
夜半时分,陈卓从浅眠中醒转,意识还未完全清明,下意识侧头一瞥,发现那位美人掌司果然静静地睡在身旁。
那张熟悉的面容近在咫尺,让他心头微震。
这并非睡梦中的荒唐幻象,而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他揉了揉眼,借着榻旁微弱的烛光,悄悄打量起她来。
昏黄的光晕柔柔地落在沐颖脸上,勾勒出她秀靥的轮廓,此刻的她少了平日里的凌厉与戏谑,眉眼间尽是罕见的柔和与动人,竟有种说不出的静美。
陈卓不由暗忖,若她平日与他相处时,也能多几分这副模样,或许自己也不至于总被她弄得手足无措。
正欲合眼继续睡去,他的目光却无意间扫到沐颖身上。
她将被子裹得紧紧的,像是怕冷似的,睡梦中的她微微蹙眉,眉心那抹细纹比平日更深,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陈卓心头微动,细细感知之下,才察觉她周身散发的寒意较往常浓重许多,仿佛阴火在她体内翻涌得更加肆虐,连烛光映在她脸上的暖色都被那股寒意压得黯淡了几分。
他微微一怔,凝神再探,发现她呼吸虽轻,却隐隐带着几分紊乱,不似平日那般平稳流畅。
那气息中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滞涩,像是经脉受过震荡后的余波。
陈卓目光微凝,心中不由生出几分猜测。
以沐颖的修为,阴火纵然是隐患,也不至于突然加剧至此,除非她近日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耗损了真元,甚至可能强行压制了伤势,才让体内阴气失衡至此。
他回想她今夜的言行。
那戏谑的调侃、轻描淡写的态度,似乎都在刻意掩盖什么。
她只字未提近日之事,可这紊乱的气息和愈发怕冷的模样,却无声地泄露了些许端倪。
“无怪她今夜会破天荒留宿于此……”
“或许她并非单纯贪图这被窝的温暖,而是因身体状况不得不寻一处安心之地暂歇,而我这里……恰好是个合适的选择。”
念及此处,陈卓眼底闪过一抹复杂。
陈卓心念一动,犹豫片刻,还是轻轻将被子往她那边多拉了几分。
又运转体内真元,悄无声息地渡过去一缕暖意,试图平复她体内那翻涌的寒气,让她睡得更安稳些。
他自己则缩到床边,尽量不扰她,将大半被子都留给了她。
然而,清晨醒来时,他却发现沐颖不知何时已整个人挤了过来,纤细的身子几乎贴着他,睡颜上挂着一抹满足的浅笑。
而他自己,因薄被尽数被她卷去,肩头和手臂暴露在清晨的凉意中,虽不至于寒冷彻骨,却也感到一丝不适。
陈卓苦笑一声,望着沐颖那张毫无防备的面庞,心中却泛起一丝说不清的复杂感觉——
既有被她依赖的微暖,又夹杂着几分莫名的局促。
他正准备轻手轻脚起身,忽听身侧传来一声轻哼,沐颖的眼睫微颤,竟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明眸在晨光中闪了闪,带着几分惺忪,瞥见陈卓正盯着她,随即目光下移,落在自己身上裹得严实的薄被和陈卓半露在外的肩膀。
沐颖愣了愣,唇角随即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道:“陈院长倒是大度,把被子全让给我,自己在这吹冷风也不吭声。”
话音未落,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那戏谑的笑意似凝了凝。
沐颖掩饰般轻哼一声,撑起身子将被子一掀,动作轻盈如猫,语气却故作轻松:
“天色不早,我便不在这继续赖着了,免得给人撞见。”
不等陈卓回应,她身影一闪,已掠至窗边,推开窗棂,身形如燕般没入晨雾,只留下一缕清冷的幽香在屋内飘散。
陈卓尚未从她的突然醒来与离去中回神,门外忽地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那熟悉的动人声音。
“陈卓,你可在里头?”
陈卓心头猛地一跳,这声音分明就是凌楚妃。
第155-157章:情之一物
江鸣正沿着沿湖边小径前往天玄书院。
经过清水别苑时,他隐约间看到有一道清丽窈窕的白色身影从清水别苑掠出。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他未及看清那女子的脸庞,但那熟悉的轮廓与气质让他心头一震,似乎是神监司的那位美人掌司沐颖。
江鸣忍不住抬头看了下微明的天色,心里面犯了嘀咕。
难道那道窈窕的身影真是沐颖不成?
她既然是从清水别苑离开,就说明她来找过陈卓,只不过那位沐掌司这么早找陈卓做什么?
莫非是神监司出了什么棘手的大案,而这案子恰好与书院有关?
不过近来书院风平浪静,也没有这方面的迹象。
或是陈卓犯了什么事,让这位神监司掌司抓住了把柄?
只是以陈卓的性子,真能犯上什么足以惊动神监司,需要这位美人掌司纡尊降贵亲自出马的事么?
忽然之间,江鸣想到了一个极为大胆却又好似最为合理的可能——
沐颖是在清水别苑过夜后才离开的。
这个想法倏一出现,就吓了他一大跳,但很快又将这荒谬又让人浮想联翩的想法甩到脑后。
以那位神监司掌司的清冷又高傲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那可是沐颖啊,天都里出了名的冰山美人,一双冷眼扫过去,就连朝廷重臣都得抖三抖的主儿,文武百官见她如见阎罗,个个噤若寒蝉,哪可能屈尊降贵跑到清水别苑给谁暖被窝?
可转念一想,如果这是真的话……
陈卓那家伙的桃花运该有多么逆天?
白天有胭脂榜上的第一美人,永明郡主凌楚妃体贴相伴,夜里还有神监司的掌司沐颖同榻共枕……
怎么可能嘛?!
江鸣越想越觉得不可能,连忙摇了摇头,自嘲一笑,继续朝书院走去。
……
陈卓瞬间清醒过来,脑中闪过昨夜与沐颖同榻的画面,若是被凌楚妃瞧出一些端倪,哪怕只是误会,也足够让他百口莫辩。
他匆匆起身,抓起外袍披上,慌忙瞥向身侧,只见榻上只剩一团凌乱的薄被,尚存一丝微不可察的余温,连忙伸手将那团被子叠平捋顺。
接着看向窗边,那位美人掌司临走前并没有忘记帮他带上窗。
此时窗户正紧紧闭着,陈卓却担心屋里缱绻的幽香被凌楚妃闻见,便心虚的推开透气,凉风徐徐灌入。
做完这一切后,凌楚妃的声音再度传来,可以听得出来她已来到门前。
“陈卓?”
陈卓闻言心头又是一跳,忙高声道:“郡主稍等,我……我这就来!”
他放心不下,又四处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留下那位掌司留宿的显眼痕迹后,终于打开了门扉。
只见凌楚妃手提一只精致的药匣站在门口处,望向自己的目光带着几分讶异与关切。
“莫非我来得太早,搅了陈院长的一场美梦?”
凌楚妃轻笑一声,这话说得似戏似嗔,目光却漫不经心的扫过少年,似要瞧出他眼底是否真藏着几分睡意。
陈卓连忙道:“郡主莫要取笑,我只是睡得沉了些,起得晚了而已。”
凌楚妃走进屋内,目光扫过刚被推开的窗户和那团被慌忙叠平的被褥,鼻尖轻动,似察觉到空气中一丝异样的流动,她微微皱起眉头道:
“一大早开窗,莫不是昨夜睡得不好?”
陈卓闻言心下狂跳,强自镇定道:“昨夜有些闷热,刚才开了窗透气,郡主多心了。”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移步挡在了榻边。
凌楚妃瞧着少年的动作,再听到他这话,唇角多了几分玩味,轻声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雨。”
凌楚妃这话一出,屋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陈卓面上虽还维持着那份镇定,心中却已忍不住暗道不妙。
昨夜那场大雨来得急,去得也快,此时吹进房间的微风里还带着些许湿意,他竟忘了这一茬。
此时这位郡主娘娘的语气看似轻柔,可那双眼睛却似能看穿人心。
陈卓下意识的偏开目光,试图圆回这拙劣的谎言:
“郡主提醒的是,我倒是忘记了……其实是因为雨后湿气重,我怕屋里潮闷,才开了窗散散气。”
话音刚落,他便觉这话苍白得可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更别提眼前这位心思剔透的郡主。
凌楚妃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似笑非笑的问道:
“那到底是闷热呢,还是潮闷呢?”
陈卓喉头一紧,知道再辩下去只会越描越黑,索性闭了嘴,垂下眼帘,摆出一副恭敬听训的模样。
凌楚妃见他这副样子,倒也不急着追问,只是慢悠悠地在屋内踱了几步,鼻尖又轻嗅了一下,眉头微皱。
她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榻边的地板上,那里隐约可见一缕柔顺的青丝。
陈卓沿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瞥见了那缕若隐若现的青丝,只觉得眼前一黑。
再看凌楚妃,只觉得屋内的光影好似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冷辉。
他已经做好坦白从宽的心理准备了。
凌楚妃并未立刻开口,只是微微侧首,盯着被少年挡住的被褥,似在仔细感受那异样的气息。
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微皱的瞬间,又迅速舒展开来,化作一抹让少年看不懂的笑意。
她不着痕迹的收回了目光,轻声道:
“昨夜那场雨前,暑气未散,许是真有些闷热,你开了窗也不算离谱,只是……”
凌楚妃顿了顿,目光扫过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声音放软了些,“雨后空气潮湿寒冷,你这伤势还未痊愈,如此折腾,对身体并不好。”
陈卓闻言一愣,原来以为今天怕是难以收拾了,没想到凌楚妃竟主动替他圆了谎,还顺势关心起他的身体,心下稍松了口气,忙拱手道:
“多谢郡主挂怀,只是小伤罢了,不碍事。”
凌楚妃闻言唇角微扬,却没有继续探究,而是以纤手轻抚捎带来的药匣,轻声道:
“天策府有些事情,我今天需要过去一趟,恰好要路过书院,就顺道带了玉露膏给你,怕你在天都水土不服。”
“昨夜你若是睡得不好,可别硬撑。”
陈卓看着凌楚妃那张精致动人的秀靥,感受着她眉眼间那抹温柔与关切,心头不由微微一颤。
他脑海中忽地闪过昨夜沐颖与他彻夜长谈的画面。
那些关于感情、抉择与责任的话如潮水般涌来,让他胸口一阵莫名的沉闷。
陈卓嘴唇嗫嚅,张了几次嘴,喉间似有千言万语翻涌,欲说还休。
那句压在心底的“对不起”翻滚了许久,却在触及她清澈目光的瞬间,化作一句全然不同的问话:
“郡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凌楚妃闻言微微一怔,纤长的睫羽轻颤,似是未料到他会如此直白地问出这话。
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那孽情劫么,所以下意识的便觉得他与自己多了几分宿命的联系。
她觉得不是。
是因为他意志坚定,是因为他是非分明。
是因为他身上有着许多看似笨拙但却吸引着她的特质。
凌楚妃放下手中的药匣,转过身来,望向少年时唇角轻扬,反问道:
“那在北阙山上,你为何舍身救我?”
陈卓愣了一下,下意识答道:“我没想太多,只是……不希望见你受伤。”
这话说出口,他觉得自己的这句回答似曾相识。
凌楚妃却一字不落的记得他当时的话——
“当时我只想着郡主莫要受伤,并未顾虑太多。若再来一次,或许还是如此。”
凌楚妃朝他走近,目光柔和的凝视着他,认真道:
“我也是如此,并没有想得太多,只是希望你的伤势快些好起来罢了。”
这话落下,屋内一时静谧无声,只余窗外湖水拍岸的细微声响。
陈卓望着她那双明净如星的眼眸,心头百感交集,既有被关怀的暖意,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愧疚与茫然。
昨夜沐颖的问话犹在耳边。
若真到了抉择那天,别让自己后悔就好。
而此刻,凌楚妃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悄无声息地刺进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最难消受美人恩。
陈卓忽然想起这句话,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纤手轻抚药匣的动作上,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波澜。
他试图将自己对凌楚妃的感情归类到感恩——
她是郡主,是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对他的关怀不过是情理之中。
他告诉自己,这份温暖不过是北阙山上舍身相救的回报,是半月相处积累的信任,是她身为永明郡主应有的仁心。
他几番推诿,几番在心底默念。
自己不过是感恩罢了,不过是感激她的体贴罢了。
可无论他如何说服自己,那股从胸口涌起的悸动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终于还是无法否认,自己对凌楚妃其实是心动的。
这种心情甚至比他想的更加强烈,像一团火,在他心底悄然烧得炽热,却又被他用尽全力克制住。
他不敢放纵,不敢让这团火烧得更旺。
因为他已经有何薇薇了。
凌楚妃虽不知道他内心底的那些狂澜,却能感受到他此时心情的复杂,轻笑着打趣道:
“怎么忽然这么看着我?”
陈卓闻言干咳了一声,想要就此收回心神,却因为思绪万千,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
凌楚妃柔声问道:“书院最近有发生什么事情么?”
“没有……等、等一下。”
“怎么了?”
陈卓心头一动,却是想到了要将苏秀招进天玄书院的事情。
想到凌楚妃心思玲珑,必定比他更擅长处理这类的事情,说不定会有什么办法。
“事情是这样的……”
他将苏秀遇到的困难以及当初玉秀舫发生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了凌楚妃,只是主动略过了玉秀舫事件的最后,何薇薇意外失身给周珣这件事情。
“花满楼花魁、天玄宫旧人、前朝罪臣之后……”
凌楚妃先是捋了下思绪,很快就有了一个想法。
陈卓抢先说道:“我本来想着,今天就去跟魏无道提一提苏秀的事,把她招进书院,正好你来了,便问问你的主意。”
凌楚妃闻言却微微摇头,轻声说道:“你直接提起此事,未必是好事。”
陈卓一惊,问道:“郡主此话怎讲?”
凌楚妃微微一笑道:“你如今在书院立足未稳,魏无道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若你贸然推荐一个花满楼出身的女子,哪怕她才貌双全、清誉在外,而且还有天玄宫后人这层关系,他怕是也会觉得你在徇私,甚至质疑你的眼光。”
“更何况苏秀的身份又敏感,前朝罪臣之后的名头一出,朝中多半会有异议,反倒让这个事情变得难办。”
陈卓皱了皱眉,觉得她说得有理,心中后怕之余问道:
“那应该怎么办更好?”
他知道,既然凌楚妃这么说,想必已经想好了两全之策。
“你何不先提一场选拔?公开比试,既能堵住旁人的嘴,又能让苏秀自己证明实力。”
凌楚妃唇角微扬,语气从容道:
“你今天不是准备去找魏无道么,你就去跟他说天玄书院新立,需要广纳贤才,不如趁此机会办一场文试,邀各方才俊参与,凡有真才实学者,皆可入院。”
“至于理由嘛,你说书院眼下缺些能撑门面的文人雅士就行,不必太过复杂。”
“到时候苏秀若能在选拔中脱颖而出,你再顺势向他推荐,如此魏无道多半不会拒绝,旁人也没话说。”
陈卓闻言皱了皱眉,道:“可我平素不像是会无缘无故提出选拔赛的人,若是魏无道觉得我别有用心,反倒多想怎么办?”
凌楚妃闻言摇头轻笑,目光柔和地看向他:“你这性子,真是谨慎得过了头。”
“魏无道作为前天玄宫太上长老,可他眼下最在乎的,是天玄书院的重建能为天玄宫接续香火,顺带召回那些散落在外的旧人。”
“你提一场文试,不但不突兀,反倒正中他下怀。”
陈卓闻言恍然,正准备应下,忽又问道:“可我若提得太突然,他会不会觉得我话里有话?”
凌楚妃闻言,目光柔和地落在少年身上,露出一抹动人的笑意,轻声道: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卓愣了愣,只是看着她。
凌楚妃继续说了下去,语气不觉间多了几分揶揄与从容:
“我虽有法子能让你圆得滴水不漏,可你这性子,撒谎怕是连自己都骗不过。”
“与其绕弯子,倒不如开门见山直说,魏无道反倒会觉得你坦荡,效果兴许更好。”
“另外,你现在不是还无法信任魏无道这位前天玄宫的太上长老么?”
“既然你不确定他究竟是敌是友,那么你也可以借这个事情,来试看看他的态度。”
陈卓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凌楚妃竟然也考虑到了,不由想起江湖对这位郡主娘娘的评价,风姿绝代,智谋无双。
忽然之间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恍惚。
当初在黎阳楼的时候,黄彩婷便也是如此为自己出谋划策……
只可惜如今已经物是人非,她已经有了身孕,甚至与徐文然的大婚也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当中。
凌楚妃见他又在发呆,轻轻摇头,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她将药匣递到他手中,说道:
“我便先去天策府了,天都局势微妙,你自己留点心,别总这么不设防。”
微微顿了下,她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打开一缝的窗户,续道:
“这门窗啊,还是关严实些的好,免得凉风吹进来,又惹了不该惹的麻烦。”
陈卓哪里听不出来这位郡主是话里有话,连连点头道:
“多谢郡主挂念,我会关紧的。”
在凌楚妃离开后,陈卓依着她的建议,直奔魏无道而去,心中虽有几分忐忑,却还是将那文试的提议说了出来。
他原以为这位深藏不露的前天玄宫太上长老会多加盘问,谁料魏无道闻言,目光微闪,只略作沉吟,便颔首应下,言道:
“此议可行,书院新立,正需广纳贤才。”
随即拍板,提议即刻放出风声,将文试定于次月,同时把操办之事尽数托付于他。
陈卓暗自松了一口气,拱手应下。
辞了魏无道,步出屋外时,心头犹在回味那份出乎意料的顺遂。
只是凌楚妃说此举可以试探魏无道的态度,他却发现自己仍然还是看不透对方的心思,却是不知道如果是那位郡主娘娘来试探,能不能看出点什么?
陈卓正思索之间,忽见前方一道倩影匆匆而来,抬眼一看,正是昨夜受他之托照看阿妍的那名女弟子。
只见这位女弟子眉间紧锁,步履仓促,似有急事。
陈卓心头莫名一跳,忙迎上前,沉声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弟子说道:“今早我去阿妍的房里,发现她病了,可能是昨夜淋了雨,染了风寒。”
陈卓目光一动,想到了昨天晚上见阿妍吸鼻子的时候,便有几分染了风寒的前兆,微微点头道:
“她现在在哪里?我去看看她。”
女弟子说道:“她就在房中休息,请随我来。”
陈卓快步跟着那名女弟子,穿过长廊,来到阿妍所在的偏厅。
推门而入时,他看到一名医者正俯身在榻边为阿妍诊治。
阿妍裹着一件干净的素袍,脸色苍白地倚在榻上,柔顺的长发散在肩头,脚踝处用红绳系着的铃铛静静垂着。
女弟子站在一旁,想说什么却被陈卓阻止了,示意她不要打扰医者的诊治。
片刻后,医者直起身,捋了捋胡须,转向陈卓道:
“这位姑娘是着凉染了风寒,淋雨之后未及时暖身,寒气入体,才会突然发热。”
“她体质偏虚,怕是经不得这般折腾,需要静养几日,多服些驱寒的汤药,好好调理一番。”
陈卓闻言微微颔首,心中稍定,谢过医者后。
待他离开,便走近榻边,低头看向阿妍。
少女半睁着眼,眸中那抹红蝶瞳影此时显得有些黯淡,少了昨夜初见时的灵动。
见陈卓走近,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轻声道:
“大哥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陈卓摇摇头,温声道:“不过是场风寒,算不得什么麻烦,你安心歇着便是。”
说着,他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搭上她的腕脉,闭目细察。
阿妍一愣,却未抗拒,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指尖传来她脉搏的跳动,微弱而略显紊乱,陈卓很快确认了医者的判断。
确是风寒无疑,寒气侵入经脉,气息有些不稳。
更让他留意的,是她体内那股若有若无的真元波动,虽然微弱,却清晰地透出明息境下品的修为气息。
这气息并不精纯,甚至有些散乱,像是未经系统修习的痕迹。
陈卓心头一动,昨夜对她来历不明的疑虑又消了几分——
倘使她真是什么隐秘势力的传人,修为不该如此散漫无序,或许她只是个机缘巧合得了些传承的普通少女。
陈卓收回手,睁开眼,见阿妍正眨着眼睛看他。
阿妍那双纯澈的眸子微微闪烁,柔声道:“大哥哥,你的手很暖……我娘以前在我病的时候,也总这样摸我的手。”
陈卓怔了下,从少女的眸里读出了某种令人疼惜的哀伤,下意识的道:
“你娘亲……”
“她不在了。”
她略显平静的说道,瞳眸下的红蝶似乎微微收缩。
这一瞬间,陈卓也看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陈卓沉默了片刻,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转移话题般的问道:
“你自己身体不舒服,怎么也不说一声呢?”
阿妍低垂下眸,小声道:“我怕大哥哥嫌我麻烦,就没敢说……”
陈卓无奈一笑道:“我若嫌你麻烦,昨夜就不会带你回来,你这丫头,倒是想得太多。”
阿妍眸光微动,声音弱弱地道:“怎么会不麻烦呢……本来今天我该离开书院的,结果又因这风寒赖着不走了。”
陈卓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他确实是想着只让阿妍在这里暂住一夜,今天便要想办法将她安顿。
他看着少女说道:“你不要多想,既来之则安之,现在你就在这里安心养病。”
“好嘛……大哥哥真好。”
阿妍那张虚弱的小脸上挤出笑容,细声细语的道:
“那我就……再打扰大哥哥几天时间。”
第158-162章:心愿
待到陈卓离开后,阿妍轻轻裹紧了被褥,端详着自己纤细修长的手指,浅笑着喃喃道:
“如此一来,便能在书院多待些时日了。”
回想起陈卓方才探脉时,那些真元如春泉般涌入她体内,那暖意驱散了她以真元伪造的寒气,竟让她有些恋恋不舍的感觉。
这位客座院长的真元很不一般,寻常修士或许无法通过这短暂的接触发现什么,可对天生就具备洞察天赋的她而言,这并非什么难事。
现在她可以确定,陈卓所修的功法并没有外界所传那么简单……
当陈卓的真元进入她的身体时,她首先在陈卓的真元中感受到一股克制却依旧凌厉的剑意。
这股剑意她并不陌生,应当是天华剑宗赫赫有名的《无妄剑诀》。
然而,除却这股剑意外,她还察觉到另一股力量。
一股异常温暖、柔和却又深不可测的气息。
那温暖如春日阳光,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包容感,与凌厉的剑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恐怕才是他的真正秘密。
说起来他还是天玄宫宫主,前朝国师陈尚泽的儿子,难不成这股气息的来源,是天玄宫三十二门秘典之一,甚至是传说中由承天境修士叩开天门所获的天书《启天诀》……
念及此处,阿妍眼底的红蝶轻颤,流转着一抹微不可察的贪婪。
无怪那位神监司的掌司美人要趁夜钻那少年的被窝,这股暖意正好可以为其驱散由两门阴柔功法所导致的阴寒。
“不论是什么原因,这小郎君的真元确实对我大有裨益……”
阿妍对陈卓的兴趣愈发浓厚,不仅仅是因为在见到他之前便做好的算盘,更因他体内那股玄妙的力量,或许能助她突破瓶颈……
念及此处,她的思绪下意识的进一步发散开。
说起来,当时三十二门典籍朝廷只找到其中三十一门,只剩下最神秘的《启天诀》至今没有下落,不少人怀疑这门典籍在陈卓这个天玄宫遗孤身上。
当年皇帝对此却没有过多的表态,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那位皇帝陛下是不屑对尚且年幼的孩童动手,还是忌惮于天玄宫的余威以及天华剑宗的庇护,担心贸然出手,可能引发不可控的反抗,造成更大的动荡?
抑或是觉得留着这位前朝国师之子比深究《启天诀》的下落更有价值,既能安抚那些忠于天玄宫的旧人,又能在天下人面前扮一个宽仁明君的形象?
对了,天玄宫覆灭,作为天玄宫太上长老的魏无道至今仍在为朝廷出力……
尽管不好说这老狐狸的立场,但魏无道的存在,大概也是皇帝在处置陈卓时不得不慎重的一大原因。
阿妍觉得事情可能并没有自己想的这么简单,可能这里面还包藏着更多她看不到的博弈。
只不过仅凭她目前掌握的情报,只能推演到这个程度。
……
凌楚妃离开书院后,便直接去了天策府。
今日的会议因北境局势变化而召集,北羌铁骑蠢蠢欲动,老淮阳王去世的影响深远,加之近期邪道在天都的活动猖獗,神监司前日还在天都郊外与一位通玄境的邪修交手,据说掌司沐颖还因此受了伤。
天策府作为朝廷重器,此刻正值紧要关头。
抵达天策府时,凌楚妃步入议事厅,厅内已坐满了身着朝服的文臣与气息强大的修士,统领李玉棠坐在主位,见到凌楚妃到了后,微微点头示意。
此时凌楚妃身着一袭淡紫长裙,裙摆如水波轻漾,腰间束着一条银丝绶带,更衬得身姿纤柔而不失英气。
乌发轻挽,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清冷与聪慧,绝色的容颜动人心魄,令人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她,却又不敢多看,生怕亵渎了这份出尘的气质。
会议开始后,北境战报与邪道动向逐一铺陈开来。
北羌近来频频试探边境,北境防线隐隐有松动之势,邪道修士趁乱四起,神监司与天策府虽合力压制,却也未能彻底遏制。
有人说道:“新濮阳王尚在天都流连忘返,北境军心不稳,若北羌趁机南下,邪修再从中作乱,局势恐怕难以把控。”
李玉棠点了点头,说道:“新王之事,我会建议圣上选派一位经验丰富、素有威望的宿将,持节前往北境,暂代濮阳王节制边防诸事,整合兵力,严防死守。”
“至于滞留天都的新王凌娄……”
他顿了顿,望向凌楚妃,问道:“不知郡主有何建议?”
凌楚妃目光一动,很快便反应过来,李玉棠为何特别问她这个问题。
厅内文臣武将虽多,但论及对皇室宗亲、藩王关系的理解与敏感度,她这位端王凌峰之女、永明郡主,或许比旁人更具优势。
至于这个问题的核心——
大概是希望自己能够提出一个既能稳定北境,又能兼顾朝廷体面与宗室规矩的两全之策。
凌楚妃略作思索,便有了想法,轻声说道:“既然凌娄不愿回归,强令其回归也许会让北境形势变得更加微妙,而且也可能让北羌有了可乘之机,不如让圣上下命,令其暂留天都‘学习政务’,待边境安稳后再议归期。”
“朝廷可遣重臣前往凌娄临时设置的临濮阁‘加以指导’,名为安抚与教导,实则将其置于掌控之下,亦可安抚北境旧部之心,示朝廷并未遗忘北地。”
李玉棠闻言露出笑容,称赞道:“不愧是被江湖人称作‘紫凰’的郡主,片刻之间,便能够想出如此得体的法子。”
天策府其余将领修士亦纷纷点头。
凌楚妃微微一笑,说道:“李统领过誉了。”
会议散后,凌楚妃正欲离去,却被天策府的神念境供奉柳元拦下。
柳元低声说道:“近日听闻陈卓收留了一名少女,此女据说容貌姣好,并非寻常人家可有,更奇特的是,有消息称其瞳生红蝶,异于常人……”
“天都眼下暗流汹涌,北境不稳,邪道又蠢蠢欲动,陈院长年轻气盛,恐不察其中风险。郡主与他交好,还请提醒一句,谨慎为上。”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那少女来历不清,且身具异相,若与邪道或北羌有关,陈卓恐会引火上身。”
凌楚妃目光一闪,说道:“感谢柳大人提醒,我会多加留意,并且提醒陈卓。”
……
左相府深处,书房之内。
紫檀木的书案上堆着如山的卷宗,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墨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气,沉重得如同压在整个景国朝堂之上的无形阴云。
周彦,当朝左相,那个名字足以令正邪两道无数人夜不能寐、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权臣,此刻正背对着门口,伫立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株不知历经多少风雨的古松。
周珣推门而入,锦衣华服上似乎还沾染着风尘,俊朗的脸上带着几分惯有的漫不经心。
他走到书案旁,自顾自地拿起一枚玉制镇纸把玩着,并未先行礼问安,仿佛这规矩森严的相府于他而言,不过是随意进出的自家后院。
两鬓已经发白的周彦缓缓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落在儿子身上。
很快眼眸里的深不可测便成了宠溺的笑意,关心道:
“剑宗那边,事情了了?”
周珣将镇纸抛了抛,又稳稳接住,只听他啧了一声,说道:
“差不多,至少剑宗那边是默许了。”
周彦听明白儿子的意思了,剑宗是默许了,那何薇薇的态度大概是不好说。
他走到书案后坐下,语气平淡地道:“何薇薇是天华剑宗明华峰峰主之女,身份不低,若你真有意,相府可以十里红妆明媒正娶,也算门当户对,不堕了你的身份。”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多了几分提醒的意味:“不过,她与天玄书院那个陈卓,牵扯不浅,这一点,你心中须得有数。”
周珣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将镇纸重重拍在书案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天玄宫早已覆灭,天玄书院也今非昔比,不过是苟延残喘,他陈卓的面子再大,还能大过您这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不成?”
周彦闻言,脸上竟露出一丝苦笑,摆了摆手,似是自嘲,又似是告诫:
“你小子,莫要再给老夫脸上贴金,外面想杀老夫的人,从天都排到北境都不够数。”
“你这顶高帽,我戴着可沉得很。”
他看着周珣,眼神变得锐利了几分:“至于陈卓……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别看他现在好似无根无基,可背后牵扯着天玄宫旧部、天华剑宗,甚至还有那位郡主……”
“将来陛下真将永明郡主凌楚妃许配于他,也并非奇事。届时,他手握书院与宗室双重助力,朝局如何变幻,你可曾想过?”
周珣撇了撇嘴,一副懒得理会这些朝堂算计的模样,转身便要离开:
“这些弯弯绕绕,我不关心也不感兴趣,自己留着操心便是。”
他走到门口,手刚搭上门环。
身后却传来周彦略显粗粝沙哑的声音。
“不过一个娘们,你要真惦记上了,就弄到手。外头那些个风风雨雨,还能大过老子这书房里头,每天嚼着的这些腌臜事不成?”
他语气里带上了一点自嘲,又或许是对这世道的不屑。
“放手去做。”
这四个字,轻描淡写,却又重如泰山。
“塌不了天。”
“真要塌了……”
周彦的声音微微一顿,似乎是想到了某些过往或是将来,最后化作一句带着点蛮横与担当的低语:
“……老子这张老脸,倒是还扛得住。”
周珣的脚步猛地顿了一下,脊背似乎僵直了一瞬。
……
内室的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乳香和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
只见临窗的软榻上,明若雪正侧身坐着,衣襟微敞,怀抱着襁褓中的女儿,低头浅笑,眉眼间满是母性的温柔。
婴儿在她怀中满足地吮吸着,小手无意识地抓握着,画面宁静而美好。
周珣脚步放轻了些,倚在门框边,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那目光中,有欣赏,有占有,仿佛眼前的母女都是他最得意的珍藏。
直到婴儿吃饱,咂了咂嘴,露出心满意足的模样,他才踱步上前,弯下腰,手指轻轻逗弄了一下女儿粉嫩的脸颊。
然后目光转向明若雪那因哺乳而更显丰盈饱满的胸口,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狎昵和玩味,笑道:
“看她吃得这般香甜,倒让本公子也有些馋了,让我也来嘬一口如何?”
明若雪正小心翼翼地替女儿整理衣襟,闻言俏脸瞬间飞上一抹红霞,又羞又嗔地横了他一眼,声音细若蚊呐:
“公子说什么呢……女儿还在看呢。”
“哦?她在看么?”
周珣低头瞧了瞧那懵懂无知的婴儿,浑不在意地挑了挑眉,“无妨,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他随手朝旁边候着的奶妈招了招手,“抱小姐下去,让她睡会儿。”
奶妈早就自家少爷的行事作风,恭敬地应了声,便小心翼翼地从明若雪怀中接过刚喝完奶、昏昏欲睡的女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两人,气氛陡然变得暧昧起来。
周珣不再掩饰眼中的欲望,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将明若雪拦腰抱起,惹得她一声低低的惊呼,下一刻便被他推倒在柔软的榻上。
伴随着丝绸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周珣俯下身子,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锐的颈侧。
明若雪下意识地想要挣扎,手腕却被他轻易的攥住,按在头顶。
他埋首于那片温软雪腻之间,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贪婪与成年男子的占有欲。
幽兰般的香气混杂着淡淡的乳香,充斥着他的鼻息。
明若雪轻咬下唇,感受到他温热的唇舌在她肌肤上流连,一阵酥麻从胸口蔓延开来。
她闭上眼,耳边是他低沉的呼吸声,混杂着淡淡的乳香,空气中那股暧昧的气息愈发浓郁。
周珣的动作并不急躁,像是品尝什么珍馐般细细吮吸,喉间偶尔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哼。
他一只手仍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却顺着她的腰线滑下,掌心贴着丝绸衣料,摩挲间带起一阵细微的声响。
明若雪的身子微微一颤,似是抗拒,又似是迎合,最终还是软了下来,任由他肆意妄为。
他的唇舌在她胸前流连许久,吮吸间带起轻微的水声,伴随着她压抑的低吟,屋内的气氛越发旖旎。
温存之际,气息交融。
明若雪依偎在周珣怀中,感受着他胸膛的温热,心思却悄然转动起来。
她半睁开眼,透过微乱的发丝望向周珣,指尖无意识地在周珣结实的胸膛上画着圈,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柔声试探道:
“公子……那位何姑娘的事情,可还顺利?”
她问得小心翼翼,既像是随意的关心,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打探。
周珣动作微顿,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明若雪心中了然,看来事情并不如他所想那般轻松。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底那一闪而过的思虑。
此前她便在赏心楼内见过一回,当时还狠狠甩了周珣一巴掌。
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个单纯善良、不够圆滑,有些冲动,甚至有些不谙世事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若是进了相府这深宅大院,恐怕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明若雪很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虽得周珣宠爱,诞下女儿,但终究只是妾室,想要成为正室夫人,几乎是痴人说梦。
周彦虽未明说,但相府未来的主母,绝不可能是一个身份、背景都不够显赫的女子。
更何况她的出身也不算光彩。
既然自己无望,而周珣的正妻之位又一直空悬,与其将来进来一个心机深沉、难以相与的厉害角色,倒不如……
是何薇薇这样性子柔和、没什么威胁的女子。
倘使何薇薇成了正室,以她的单纯性子,想必不会过于为难自己和女儿。
自己再稍加引导和“帮衬”,维持住目前在周珣心中的地位,甚至借着何薇薇这层关系稳固自身,未必不是一条更好的出路。
至少,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宅斗烦恼,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已有了计较。
明若雪抬起头,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善解人意”:
“那位何姑娘瞧着是个极好的女子,性子也温婉,公子若是真心喜欢,妾身倒也有一些主意……”
她语气真诚,仿佛真的是在为周珣和何薇薇的未来着想。
至于这番话里藏着的推动之意和自身算计,则被她巧妙地掩藏在了温柔的表象之下。
……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仿佛掩盖不住那股浓烈的肉欲与灵性的交织。
密闭的客栈房间内,烛光摇曳,映照在萧雨姗赤裸的胴体上,她白皙的肌肤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汗珠顺着她曲线分明的腰身滑落,滴在凌乱的床褥上。
贡迦黝黑健硕的身躯散发着一种野性的威压。
那金刚杵挺立如枪,青筋盘绕,炽热而坚硬,如同烧红的烙铁,悬停在她最私密之处的上空,等待着印下永恒的耻辱烙印。
他缓缓俯身,阳具的顶端轻轻触碰她柔嫩的花瓣,萧雨姗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喉间溢出一声低吟。
那一瞬间,一股莫名的热流从接触处升腾而起,那是妖僧邪异的真元,此时已悄然渗入她的感官,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将她的神经强行点燃。
萧雨姗死死咬住下唇,试图用疼痛唤回清明,可心底的恨意如冰锥刺骨——
她憎恨这妖僧,更憎恨这不争气的、轻易就被撩拨的身体。
萧雨姗试图合拢双腿,却被贡迦有力的双手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贡迦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悲悯又残酷的玩味,低声诵出一句经文,那音调低沉如地狱传来的靡靡之音,随即腰身悍然一沉——
“啊——!”
尖锐的拒绝在萧雨姗心底呐喊,出口却化作一声痛楚的呜咽。
那粗巨的、带着蛮横力量的黝黑阳具撕开了她,毫无保留地、凶狠地挤入了她的身体。
萧雨姗猛地仰起头,眼前一阵发黑,下身传来的是被硬物撑裂、被蛮力贯穿的剧痛,以及随之而来的、令人作呕的被填满的异物感。
秀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件被强行使用的器物,一个被玷污的祭品。
“不要……从我身体里滚出去!”
萧雨姗在内心哭喊着,可身体却因为那邪异功法的侵蚀,开始不受控制地分泌出黏滑的液体,包裹着那令人憎恶的入侵者。
那坚硬的触感仿佛撕裂了她,填满了她每一寸空隙,粗大的尺寸让她感到既痛苦又充实。
萧雨姗感觉自己感官仿佛被强行打开,贡迦的特殊功法赋予了这交合一种诡异的魔力,她仿佛感到一股冰冷而粘稠的力量顺着交合之处渗入,蚕食着她的意志,让她在虚假的极乐中感到彻骨的寒意。
贡迦开始缓慢地抽动,每一次进出都精准而有力。
阳具在她紧致的甬道内碾磨、刮擦,带起一阵阵湿热的水声。
那声音如同鞭挞,抽打着她残存的理智,伴随着她断续的、带着哭腔的喘息,在这静谧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不……不要……”
她的唇瓣无声地翕动,泪水混合着汗水滑落。
身体却在这持续的、强硬的刺激下,开始产生可耻的反应。
一阵阵陌生的、酥麻的悸动如同毒藤般从交合处蔓延开来,缠绕着她的神经。
这不是她的渴望,这是那妖僧的邪法在强奸她的感官!
炽热的硬物在她体内肆虐,抽出时留下空虚的刺痛,进入时又带来填满的满足。
每一次深入,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不只是肉体的交缠,更有无形的力量缠绕着她的神魂,将她越缚越紧,直至彻底无法挣脱。
萧雨姗试图咬紧牙关抵抗,可那股邪异的力量早已侵入她的意志,她的腰身不由自主地迎合着他的节奏,身体的背叛让她喉间溢出压抑的呜咽。
贡迦的动作逐渐加快,每一次深入都直抵她最敏感的深处,撞得她身体微微颤抖,快感如烈焰般在她体内蔓延。
烛光下,萧雨姗的胴体随着贡迦的动作起伏,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饱满的双峰微微晃动,汗水在锁骨间汇聚成晶莹的水滴。
她的私处早已湿得一塌糊涂,阳具的进出带出一丝丝透明的液体,顺着她的大腿内侧流下,染湿了床单。
贡迦注视着她脸上痛苦与欢愉交织的表情,双手掐住她的腰,加重了撞击的力道。那金刚杵在她体内进出得越发狂野,每一次都仿佛要将她彻底贯穿。
她感到一股无形的热气从他传来,缠绕着她的下身,钻入她的深处。那感觉淫靡而诡异,如同某种邪异的仪式在吞噬她的灵魂。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体在颤抖中彻底臣服。
那阳具不仅坚硬非常而且异常粗巨,配上贡迦精准的节奏,将她一次次推向崩溃的边缘。
她喘息着,呻吟着,完全沉溺于这肉体交融的深渊。
可那快感不再仅仅是身体的反应,而是被他的功法扭曲成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让她在灵与欲的交错中迷失,难以自拔。
贡迦的动作愈发狂野,那粗巨的黝黑阳具在萧雨姗体内进出,节奏如战鼓般急促而有力。
她的身体随着他的撞击起伏,汗水与喘息交织,已然接近崩溃的边缘。
就在此刻,贡迦低吼一声,腰身猛地一挺,那炽热的阳具深深埋入她的私处,一股滚烫的热流骤然喷涌而出。
射精的瞬间,萧雨姗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从下身炸开,那热流灌满她的甬道,如同甘泉注入干涸的荒地,填满她每一寸空隙。
那快感被贡迦的功法升华,不仅是肉体的充实,更像是某种灵性的侵入,让她的灵魂都在颤抖。
她仰起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双腿不由自主地夹紧他的腰,身子剧烈痉挛,与他同时达到了高潮。
可顶点到来的瞬间,她眼前一片空白,仿佛灵魂短暂地离开了这具被玷污的躯壳,只余下空洞的疲惫和无边无际的冰冷。
高潮过后,贡迦缓缓抽出阳具,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俯视她。
只听他双手合十道:“此乃欢喜之道,肉身即佛身,欲念即禅心,你既是贫僧明妃,便需助我清净,如此方得圆满。”
话语之间充满着庄严与神圣。
此刻听在萧雨姗耳中,却是世间最恶毒的讽刺。
贡迦轻轻拍了拍她那毫无生气的脸颊,示意她起身,“来吧,为我清净这金刚杵,方显虔诚。”
萧雨姗喘息未定,眼神空洞地看向他胯间那依然狰狞、沾染着她耻辱痕迹的阳具。
她愣住了。
这些天被他接连奸淫,她从未如此清晰地、被迫地凝视这根折磨她的凶器。
前几日被强暴时,她满心抗拒与惊恐,根本无暇他顾。
如今细看之下,才发现这妖僧的阳具远非常人能及,约莫九寸之长,粗壮得骇人,青筋如同毒蛇般盘绕其上,形态充满了原始的、令人恐惧的力量感。
他的尺寸如此惊人,无怪乎能带给她那般被撑满、被撕裂、却又在邪法下产生可耻反应的体验。
然而她宁愿自己从未感受过这一切!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心中却泛起一阵麻木的刺痛。
犹豫了片刻。
准确说应该是挣扎了片刻。
逃?如何逃?
这念头每次浮起的时候,脑海中便不自觉闪过先前执剑刺出却被轻易拍落的画面。
那凝元境的威压如同实质,压得她喘不过气。
而且她明显感觉到,在对自己进行双修采补之后,贡迦的实力似乎得到了飞跃般的提升。
她不知道对方现在究竟是何实力,只知道这妖僧变得愈发深不可测。
再反观自己,真元在其采补之下逐渐变弱,此消彼长之下,她拿什么跟这妖僧斗?
任何挣扎,在他面前都如同螳臂当车,只会换来更深的绝望。
萧雨姗还是遵从贡迦的指示。
她不论如何也想不到,还口口声声喊着“宁死不从”的自己,怎么会沦落至此,竟然主动匍匐在一个妖僧的胯下,去做那般下贱无耻之事。
萧雨姗用颤抖的手指轻触那阳具,感受到它尚存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令她作呕的余温。
随后目光落在龟头上。只见那龟头硕大而狰狞,表面因方才的挞伐而微微泛红,顶端还残留着些许粘稠的、散发着腥气的白浊液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味——
汗水的咸腥、交媾后那代表着她被侵犯证据的腥膻,以及他身上那股伪善的檀香味交织在一起,复杂而刺鼻,狠狠冲击着她的感官,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萧雨姗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她强迫自己张开嘴,试探性地凑近,用僵硬的舌尖轻触那龟头。
那股咸腥、带着强烈雄性气息、属于侵犯者的味道瞬间在她口腔中炸开,混杂着她自己的体液的味道,这混合物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恶心和屈辱。
刚刚平息的身体再次泛起一丝被强行撩拨的酥麻,那是身体被调教后的可悲反应。
萧雨姗感到无尽的羞惭和绝望,干脆闭上眼。
仿佛这样就能隔绝这残酷的现实。
她缓缓将龟头含入口中,用舌头麻木地、如同完成任务般舔舐着,清理着上面的污秽,任凭那粗糙的触感与复杂的、代表着她彻底臣服的滋味在她舌尖翻滚、蔓延。
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吞咽自己的尊严碎片。
贡迦一边轻抚着萧雨姗垂落鬓边的发丝,指尖在她汗湿的发梢间轻柔滑动,享受着她屈辱却顺从的服务,一边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几日前,他给萧雨姗的第二个药丸并非谎言。
那药丸确实具有解除催情的效果,而非一味地将她推向欲望的深渊。
然而,萧雨姗并未选择那条解脱之路,而是放弃了挣扎,最终屈从于他。
这让他颇为感慨。
萧雨姗以为自己无路可逃,却不知解脱近在咫尺,只是她从未察觉。
如今通过对她的采补,他的修为已提升至凝元境上品。
但他心里清楚,其中真正发挥最大作用的,是凌楚妃留在她体内的那一缕真元。
仅凭着一缕真元,便能带来如此显著的提升,他不禁暗自想象,若是真正得到了凌楚妃,那将是何等惊人的突破。
可惜,如今那缕真元几乎被他采补殆尽,只剩下一丝残余,萧雨姗带给他的快感也因此有所下降。
他微微眯起眼,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头颅上,心中生出一丝惋惜。
他的欢喜禅功法以采补为主,通过与女子的交合吸取对方精元提升修为。
然而,这种采补并非无休止的盛宴,每一位明妃的精元总有枯竭之时,过段时间便需更换新的对象。
但凌楚妃不同。
他已然知晓,她修炼的是无忧宫至高功法,圣莲濯。
她是两百年来唯一修成此功法之人。
那功法玄妙无比,即便她尚未结成圣莲,达到生生不息之境,其真元已足够让他无穷尽地采补。
虽然尚不了解那凌楚妃的真实心性,可依照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她已经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明妃。
不仅外相与密相兼具,而且有了圣莲濯作为底子,其真实相大抵也达到了近乎完美的程度。
相比之下,萧雨姗虽已逐渐屈从于他,带给他肉体上的欢愉,却终究只是凌楚妃的影子,远不能及也。
贡迦的思绪微微一转,落在此行来到天都的目的上。
他因摩尼教的指示,与天都禁军统领及潜藏于此的邪教修士接触,表面上是为教中事务奔走,实则暗藏私心。
据说那位永明郡主凌楚妃也在天都,却是不知道能否借此机会,与她发生进一步接触……
……
夜幕早已悄然降临。
祈灯节的第二天,天都比白日更添了几分喧嚣与梦幻。
淮河两岸灯火璀璨,如同两条蜿蜒的光带,河面上漂浮的花灯汇成一条流淌的星河,承载着无数人的祈愿顺流而下。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的气息、食物的甜香以及人群的欢声笑语。
陈卓处理完书院的一些杂事,信步来到边上的河畔。
目光随意扫过,却在不远处的人群边缘,看到了一个熟悉又有些孤单的身影。
阿妍正蹲在河边,手里笨拙地捧着一盏莲花状的花灯,微弱的烛火在她手中明明灭灭,似乎总也点不稳。
她穿着那身素雅的衣裙,赤足踩在微湿的岸边青石上。
脚踝处的铃铛在安静的角落里偶尔发出一两声细微的轻响,与周遭的热闹有些格格不入。
陈卓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停下。
阿妍似乎正专注于和那不听话的灯芯较劲,直到陈卓的影子投下来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大哥哥你怎么来了?”
陈卓先是看了看她,问道:“身体现在感觉怎么样?”
阿妍答道:“好多……不对,还不太好!”
陈卓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哪里听不出来少女的心思,明摆着不想好太快被自己从书院里“赶走”。
他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少女手里的花灯上,问道:“在放花灯?”
阿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和尝试的认真。
“看着大家都在放,街上又都在卖……我从没有放过,也想试试看。”
听到“从没有放过”这几个字,陈卓的心不由得微微一动。
他想起了她说的那个关于铃铛和已逝娘亲的故事,心中那份因她神秘来历而起的警惕,此刻被一种更柔软的情绪悄悄取代了几分。
对于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来说,这样简单热闹的节日体验,或许真的是一种奢望。
陈卓蹲下身,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花灯上,仔细看了看,说道:“你这灯芯没弄好,捻得太散了,烛火聚不住,自然点不燃。”
阿妍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陈卓露出无奈的笑容,伸出手道:
“我来帮你吧。”
接过花灯,他的手指灵巧地将那散开的灯芯重新捻紧。
先是调整好角度,然后取出火折子,使得微弱的火苗舔上灯芯。
这一次,一点橘黄色的光晕稳定地亮了起来,在微风中轻轻跳跃,映亮了周围一小片地方。
阿妍一直安静地看着。
只见少年正神情专注地摆弄着那小小的灯芯,侧脸的轮廓在温暖的烛火映照下显得异常柔和,平日里眉宇间那份正经似乎也淡去了不少,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温和。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阿妍的嘴角竟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了一抹极浅的弧度。
一种陌生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心底悄然漾开一圈涟漪。
这感觉很轻,很淡,却又真实存在,让她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好了。”
陈卓将点燃的花灯递还给她,烛火稳定地燃烧着,将莲花灯的纸面映照得通透而温暖。
阿妍接过花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方才不经意触碰时留下的温度。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灯,走到水边。
陈卓想到阿妍是第一次放灯,于是提醒道:“大家在放灯之前,都需要许愿,你如果有愿望的话,可以在心里面说出来。”
阿妍好奇的问道:“许了就会成真么?”
陈卓想了下,认真说道:“会的。”
少女这下有些纠结了,却是不知道许什么愿望更好,想了半晌,说道:
“那就许愿大哥哥能永远陪在我身边好了。”
陈卓怔了一下。
只见童妍轻轻的把花灯放入河中。
那盏莲花灯晃悠悠地漂开,汇入了那片由无数光点组成的、缓慢流淌的星河里。
少女抬起头,望着那盏灯消失在视野中,脸上露出一丝满足而宁静的微笑。
陈卓微微一笑,说道:“天色晚了,不要在外头逗留太久。”
阿妍乖巧的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了大哥哥,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第163-168章:华灯交错,咫尺莲华
天都的祈灯节依旧热闹非凡,夜色渐浓,街市两旁的花灯层层叠叠,如同泼洒了一地的碎金流火,将青石板路映照得一片通明。
鼎沸人声、嬉笑叫卖、远处隐约传来的丝竹管弦,共同织成了一幅喧嚣而绚烂的浮世绘卷。
然而,这份喧嚣与绚烂,却似乎与街角那个茕茕孑立的身影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
何薇薇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将自己更深地藏入帽檐投下的阴影里。她独自一人站在天玄书院那古朴厚重的朱漆大门外不远处,像一叶迷失在灯火海洋中的孤舟,茫然四顾,却不知该驶向何方。
腹部隐约的坠胀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身体的变化,也像一块沉重的烙印,灼烧着她的羞耻与自卑。
书院门口人来人往,有佩剑的弟子意气风发地结伴而出,准备融入这节日的狂欢;也有学究模样的老先生捋着胡须,缓步而入,似要避开这尘世喧嚣。每一道目光扫过,都让何薇薇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垂下眼眸,脚步微移,仿佛生怕被谁认出来。
她已经在这里徘徊了近半个时辰。
心中那个熟悉的名字如同魔咒般反复回响。
陈卓。
她想见他,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看看他是否安好,看看他……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
可每当她鼓起勇气,想要抬步迈向那门槛时,脚下却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她怎么敢进去?
用什么身份?
又该如何去面对他那双清澈、曾写满承诺的眼睛?
是,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信里说他不介意,说那只是意外,是考验。
她曾将那些话当作救命稻草。
可现在……这不一样了!
这不仅仅是过去的一道伤疤,这是……一个活生生的证明,一个在她身体里滋长的、属于周珣的印记!
那个一直像苍蝇一样围着她转、让她打心底里厌恶的纨绔子弟!
她怎么能告诉陈卓?
告诉他,她不仅经历了那场噩梦,还怀着那个她一直鄙夷、避之不及的男人的孩子?
这简直比直接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堪!
这感觉……就像是被最肮脏的东西彻底玷污了,连血脉都被污染了!
不,她不能。
陈卓的承诺或许能包容她的伤痛,但怎么可能包容这个……
这个与周珣相连的‘孽种’?
她无法想象陈卓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反应。
是震惊?是怜悯?
还是难以置信的恶心?
他或许能原谅她‘失贞’,但他能接受她和周珣之间有了这样一个无法抹去的、活生生的联系吗?
无论是哪一种眼神,都足以将她彻底推入深渊。
这份耻辱,这份与她最厌恶之人产生的血脉纠缠,只能是她一个人的秘密,烂在肚子里,直到一切结束。
踌躇间,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覆在小腹上,那里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是她如今唯一的牵挂,也是她沉沦的铁证。
苦涩的滋味在心头蔓延,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衣袂破风声,伴随着一串清脆悦耳、如同风拂玉佩般的铃铛轻响。
何薇薇心中一惊,猛地抬头。
只见暮色与灯火交织的昏暗光影中,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般,悄无声息地从旁边一株枝繁叶茂的古槐树上飘落下来。
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赤着一双雪白玲珑的玉足,稳稳地落在她面前不远处的青石板上。
少女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裙,裙摆处似有淡淡的柳叶纹路,在灯火下若隐若现。
她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发梢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湿意,衬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愈发苍白精致。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脚踝处系着的一根红绳,绳上坠着几颗小巧的银铃,随着她轻微的动作发出叮铃脆响。
少女歪着头,一双清澈得仿佛能映出人影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何薇薇。
那双眸子极其特别,瞳孔并非纯粹的墨色,而是在深处天然生就一对宛如振翅欲飞的、栩栩如生的红色蝶影。
这诡异的瞳影并未让她显得妖异可怖,反而因为其形态的精致和与她纯净眼神的奇妙融合,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神秘与魅惑,仿佛最纯真的存在深处,潜藏着最动人心魄的秘密。
此刻,那对红蝶在灯火映照下微微颤动,流转着幽微的光泽,让人望之失神。
“姐姐。”
少女的声音如同泉水叮咚,清甜而柔和,“你在这里站了好久了,是在等人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何薇薇有些措手不及,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看着对方:“你…你是谁?”
少女似乎没在意她的戒备,反而往前走近了一步,脸上露出一个纯真无邪的笑容,眼底的红蝶似乎随着她的笑意轻轻舒展翅膀,显得愈发灵动:
“我叫阿妍,就住在那边书院里。刚才在树上看到姐姐一个人在这里站了很久,样子看起来很难过,所以下来问问,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她指了指身后的天玄书院大门。
何薇薇心中一动。
这少女是从书院出来的?
而且看年纪,应是书院中的女弟子或是家眷?
她看起来如此乖巧无害,眼神又那么清澈……或许,可以向她打听一下?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按捺不住。
何薇薇犹豫了片刻,手指紧张地绞着斗篷的系带,声音也有些发干:
“我…我想找一位…陈…陈公子,不知他现在是否方便?”
她不敢直呼陈卓的名字,生怕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阿妍闻言,那双清亮的眸子眨了眨,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她善解人意地往前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异常笃定地问道:
“姐姐是想见陈卓大哥哥,对吗?”
何薇薇被她一语道破心事,顿时语塞,脸上也微微泛起红晕,不知是羞涩还是窘迫。
阿妍看着她这副模样,唇角弯起一抹更深的、带着几分狡黠却又显得格外贴心的笑意。
她将声音压得更低,如同分享一个秘密般轻声说:
“但是…不想让他知道你来过,是不是?”
这一下,彻底击中了何薇薇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仿佛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她看了个通透。
一种被理解的奇异感觉涌上心头,让她原本紧绷的防备不由自主地松懈了几分。
她讷讷地点了点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阿妍见状,脸上的笑容愈发甜美真诚,她拍了拍何薇薇的手臂,安慰道:“姐姐别急,我知道大哥哥最近的作息。”
她歪着头想了想,然后仔细地说道:“大哥哥一般午后会在书房看书习字,但申时末(下午4点左右)到酉时初(下午5点左右),他通常会回清水别苑那边的小院里歇息片刻,调理内息。”
“那个时候书院里人少,他房里也安静,姐姐若是想远远看他一眼,那个时间段过去,不容易被发现。”
听到如此具体的信息,何薇薇眼中顿时放出光彩,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激动得连连道谢:
“谢谢你!阿妍妹妹,真是太谢谢你了!你…你真是个好心人!”
阿妍只是甜甜一笑,摆了摆手,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语气轻快地说:
“不客气啦,姐姐。陈卓大哥哥也帮了我不少忙呢,他那么好的人,能多个人像姐姐这样关心他、偷偷照看他,我也很高兴呀。”
她的笑容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眼神真诚得让人无法怀疑。
何薇薇看着她,心中的感激更甚,只觉得在这偌大而冰冷的天都城中,终于遇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低头道谢的瞬间,少女阿妍那双清澈眼眸深处,那对红色的蝶影悄然扇动了一下翅膀,掠过一抹幽深而玩味的光芒。
……
得了热心少女的“指点”,何薇薇心中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似乎终于落下去了一半,又升起了一半。
落下去的是见到陈卓的渺茫希望似乎有了一线生机,升起来的却是更深的自卑与患得患失。
她再次向阿妍道了谢,声音细若蚊呐,然后便拢紧了身上的斗篷,如同受惊的小鹿般,匆匆转身,没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她脚步有些虚浮,既带着一丝急切,想要尽快离开这个让她心慌意乱的地方,又因为腹中隐秘的负担而不敢走得太快。
街市的喧嚣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唯有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那道素白纤细的身影如同一缕轻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
阿妍赤足踏在湿滑的青石板上,竟似狸猫般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脚踝处的铃铛也仿佛被施了某种禁制,不再叮当作响。
她与人群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那双映着红色蝶影的眸子始终锁定着前方那个略显仓惶的背影,眼神中带着一种与她年纪不符的冷静与……兴味盎然。
天都的街道四通八达,灯火璀璨处人潮汹涌,转过几个街角,便又是相对僻静的坊巷。
何薇薇低着头,凭着记忆和陆金风府邸的大致方向,尽量避开主街的热闹,在纵横交错的巷弄中穿行。
就在她刚要转过一个挂满流苏花灯的巷口时,迎面却走来一道身影。
只见那身影步履从容,身姿窈窕,即使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也难掩其周身散发出的那种与生俱来的清贵与从容气度。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浅紫色衣裙,外罩一件素色披风,乌发简单地绾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优美的脖颈。
她的出现,仿佛让周围喧嚣的灯火都黯淡了几分,自成一片清冷皎洁的天地。
何薇薇下意识地抬头,目光与对方视线相触的瞬间,心头猛地一跳!
虽然从未亲见,但那画像上早已见过无数次的绝世容颜和那份独一无二的清冷贵气,让她立刻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永明郡主,凌楚妃!
何薇薇心跳骤停,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想要躲进阴影。
凌楚妃正准备前往天玄书院寻陈卓,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这么一位女子。
只见对方衣着普通,却难掩曾经的清丽底子,只是此刻面色苍白,眼神惊惶,尤其是下意识护住小腹的动作,清晰地昭示着她已怀有身孕。
凌楚妃心头一动,却是想起了天策府那边收集的关于陈卓过往情缘以及近期左相府动向的情报。
她的心中瞬间了然。
眼前这位,十有八九便是那位让陈卓心心念念的何薇薇了。
看着何薇薇那副惊慌失措、自惭形秽的模样,凌楚妃清冷的凤眸中,并无太多波澜。
她并非没有感知,只是早已习惯将情绪敛藏于心。
凌楚妃并未停下脚步,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在与何薇薇擦肩而过时,目光平静地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
这一眼,不带探究,不带怜悯,也不带任何评判,仅仅是一种确认——
确认了情报,确认了眼前人的状态。
然而,就是这平静的一瞥,对何薇薇而言,却如同被最锋利的冰棱刺穿。
她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却也因此更加确定,对方什么都知道了!
这种被彻底看透却又被完全无视的感觉,比任何指责或同情都让她难以承受。
羞耻、嫉妒、绝望……种种情绪瞬间将她淹没。
她几乎是本能地、狼狈地低下头,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再看凌楚妃一眼,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
凌楚妃仿佛未曾察觉她的异样,脚步从容地继续前行,很快便消失在巷口。
她的步伐依旧平稳,只是那握着秋鸿剑柄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显示出内心并非如表面那般毫无波澜。
她确认了何薇薇的处境,也大致猜到了陈卓对此可能毫不知情。
更重要的是,她从何薇薇那极力躲闪和羞愧的神态中判断出——
何薇薇不希望陈卓知道这一切。
既然如此……
凌楚妃在心中做出了决定。
她暂时不打算主动向陈卓提及此事。
这并非完全出于“同情”,更多的是一种基于现状的、理性的判断,或许,也夹杂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属于她的骄傲与策略。
她想要看看,陈卓最终会如何面对和处理这段过往,也要看看,在这段复杂的纠葛中,她自己最终能占据何种位置。
而这一切,依旧被不远处阴影中的阿妍尽收眼底。
她静静地伫立着,看着何薇薇在凌楚妃那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下瞬间崩溃,如同被无形的巨石击垮,仓惶失措地落荒而逃。
又看着凌楚妃那清冷高华的身影,步伐从容地离去,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交锋不过是拂去了衣角的一点微尘,但阿妍却敏锐地捕捉到她转身时那极其短暂的、指尖在剑柄上微不可察的收紧。
阿妍微微歪着头,那双映着红色蝶影的眸子中,闪烁着一种与她纯真外表极不相称的、深沉的思索光芒。
她像一个最专注的学徒,仔细地回味着刚才的每一个细节。
何薇薇那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恐惧、羞耻与嫉妒。
凌楚妃那看似平静淡漠、实则暗藏机锋的眼神,那恰到好处的距离感,那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微妙的界限感……
有趣。
这位永明郡主,果然如传闻中一般,不仅仅是空有美貌与修为。
她的心思,她的手段,她隐藏情绪的方式,都远比那个只会哭泣和逃避的何薇薇要复杂得多,也迷人得多。
少女在脑海中,如同拆解一件精密的玩具般,一遍又一遍地模拟着凌楚妃刚才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甚至尝试着去猜测她说话时,那种可能出现的,独特的、清冷中带着威仪的语调。
如果……是自己处在她的位置,会如何应对?
是会更冷漠,还是会更……“仁慈”一点?
她那种恰到好处的“平静”,是如何做到的?
那看似不经意的一瞥,又是如何精准地击溃了对方的心理防线?
这些问题在她心中盘旋,如同在她那双红蝶瞳影中悄然构建起一个模糊的、属于凌楚妃的轮廓。
她知道,要模仿一个人,不仅仅是模仿她的外表和声音,更要模仿她的神韵,她的思维方式,她应对不同情境时的细微反应。
而眼前这位永明郡主,无疑是一个极具挑战性,也极具……价值的模仿对象。
阿妍没有再去关注凌楚妃的去向,而是再次将目光锁定在何薇薇消失的方向,赤足轻点,身影再次融入阴影,悄无声息地继续跟了上去。
或许,还需要更多的观察。
阿妍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带着期待与探究意味的微笑。
今天这场“偶遇”,只是一个开始。
少女收回了对凌楚妃的思索,目光再次投向何薇薇消失的方向,那里的“游戏”似乎也即将进入更有趣的阶段。
赤足无声地点地,她的身影如鬼魅般再次融入了深沉的夜色之中。
从巷口处离开之后,何薇薇似乎再也支撑不住,脚步越发踉跄,几乎是凭着本能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了一处看起来颇为幽静的府邸门前。
那府邸门楣不算张扬,却自有股沉稳气度,门上匾额书着“陆府”二字。
何薇薇扶着冰冷的门环,大口喘着气,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然而,就在她准备敲门的时候,一个身影却从府门旁的阴影里缓步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锦缎长袍,身形颀长,面容俊朗,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某种熟悉的玩味。
正是左相之子,周珣!
他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藏在更远处街角阴影里的阿妍,看到这一幕,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歪着头,看着陆府门前那对峙的男女,看着何薇薇脸上再次浮现的惊慌与抗拒,看着周珣那副势在必得的模样,眼底的红蝶瞳影中,那抹玩味的光芒变得更加浓郁了。
少女无声地笑了笑,脚踝处的铃铛,在寂静的夜色中,几不可闻地晃动了一下。
那是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幕布拉开般清脆的声响。
……
夜色渐深,仅与书院一墙之隔的清水别苑内却不似外面那般喧嚣,自有股清静肃然之气,几处阁楼的灯火透过窗棂,映照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晕。
凌楚妃步履从容地穿过回廊,来到了陈卓平日里处理书院事务、或是独自静修的那间书房外。
她并未直接推门,而是轻轻叩了叩门扉。
“请进。”
屋内传来陈卓略带一丝疲惫,却依旧温和的声音。他正对着一卷关于阵法禁制的古籍凝神,窗外隐约传来的喧闹让他偶尔分神,揉了揉眉心,天都的祈灯节,似乎总带着一种让人既向往又抽离的热闹。
凌楚妃推门而入。
书房内燃着一盏清亮的油灯,光线柔和。
陈卓抬起头,看到是凌楚妃,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意外,随即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来,那份因埋首书卷而生的疲惫似乎也因她的到来而冲淡了几分:
“郡主?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凌楚妃走到书案前几步站定,目光平静地扫了一眼桌上那需要耗费大量心神的古籍,才看向陈卓,露出淡淡的笑容道:
“刚处理完一些府里的事务,想到你或许还在忙,便过来看看。天策府的柳供奉今日提及,说你前两日似乎在街角收留了一位来历不明的少女?”
她语调平和地提起阿妍的事,将柳元的提醒转达,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陈卓的神色。
陈卓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点了点头道:“多谢郡主和柳供奉提醒。你说的是阿妍吧?我那日见她在雨中无处可去,便暂时将她安置在偏厅。”
“我也探查过,她身上确有些蹊跷,似乎有微末修为,来历也语焉不详,不过……”
他顿了顿,想起少女那双清澈却又带着红蝶异影的眸子,补充道:
“……观其言行,纯良无害,不似奸邪之辈。只是她那日淋雨着了凉,身子尚弱,眼下还需要在书院这边调养一阵。待她身体好转些,我会设法妥善安置她。”
他对自己的判断尚有信心,也相信凌楚妃能理解。
凌楚妃听他这么说,心中了然,陈卓性子如此,善良且有分寸,既然他这么说,便不需要太担心。
她下意识的将视线转向窗外,只见远处街市的灯火如同繁星般闪烁,喧嚣声浪一阵阵传来,将这书房的静谧衬得更加突出。
书房内一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灯火摇曳,映照着两人同样出众的容颜,气氛微妙。
片刻后,凌楚妃似乎被窗外的热闹感染,或是想打破这份沉默,转过头看向陈卓,语气比刚才似乎柔和了几分:
“听,外面的祈灯节似乎比昨日更热闹了。我处理完公务,一时也无他事……你若不忙,可有兴趣出去走走?许久未曾感受这般人间烟火气了。”
她的邀请带着一丝随性,但那双清澈的凤眸中,却仿佛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真实的期待。
陈卓闻言,确实有些意外。
并非因为她语气的柔和——私下相处时,她本就比在外时少了许多清冷,多了几分平和。
让他意外的是邀请本身。
以她的性子,极少会主动提出这样纯粹为了散心、体验市井热闹的建议。
这与她一贯的专注和自持相比,显得格外特殊。
然而当他对上凌楚妃那双清澈的凤眸时,却发现那份他已然熟悉的平静温和之下,此刻似乎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认真,仿佛并非随口一提。
甚至……他隐约捕捉到了一种极细微的、真实的期待?
这份邀请内容的特殊性,结合她此刻眼神中那丝不同寻常的意味,构成了一种奇妙的吸引力。
它打破了两人之间惯常的围绕正事的互动模式,带来一种新鲜感,也触动了他内心那份被责任感压抑已久的、对放松和“人间烟火气”的隐秘渴望。
更重要的是……提出这个特殊邀请的人,是她。
“也好。”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应道,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答应得如此之快,几乎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随后忽又补充了一句,好像在试图掩饰那瞬间的冲动。
“正好我也许久未曾好好逛过天都的灯会了。稍等片刻,我披件外衣。”
两人并肩走出书院。
夜风带着雨后的微凉,夹杂着远处传来的喧嚣,拂过面颊。
街边摇曳的灯笼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两人身上,也落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反射出温暖的光泽。
今夜天公作美,虽无月色,万千灯火却足以照亮夜空,织成一片流光溢彩的华盖。
街上行人如织,提灯的孩童嬉笑追逐,留下银铃般的笑声;年轻的男女依偎低语,身影在灯火下拉得缱绻绵长;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糖画的甜香、烤栗子的焦香以及香烛燃烧的独特气息,构成一派活色生香的繁华景象。
凌楚妃走在陈卓身侧,步履比平日里似乎更显轻缓。
她像是真的被这热闹的氛围所感染,平日里略显清冷的眉眼也晕染上几分柔和,目光偶尔流转于那些造型奇特的花灯和嬉闹的人群,看到有趣之处,会侧头轻声与陈卓分享一两句,点评哪个灯做得巧妙,哪个摊位的糖人捏得逼真。
陈卓安静地陪着她,起初还带着几分刚从书卷中抽离的拘谨,但渐渐地,他的心神在她的从容和周遭的烟火气中放松下来。
他的目光时而落在那些璀璨的花灯上,追忆着儿时模糊的灯会记忆,时而又不自觉地飘向身旁的佳人。
灯火勾勒出她完美的侧颜,微风拂过,几缕忘了束起的发丝轻贴在她光洁细腻的脸颊,他甚至能隐约捕捉到她身上传来的一缕极淡雅的、若有似无的清香,似寒梅,又似清墨,独特的韵致让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跳了半拍。
走着走着,前方的人群忽然变得拥挤起来,似乎都在围观一个搭台唱戏的班子,亦或是某个技艺高超的杂耍艺人。
人潮如同被无形的手推搡着,将他们裹挟其中,缓慢向前。
陈卓下意识地想护住凌楚妃,微微侧过身,试图用身体隔开涌动的人流。
就在这时,一股更强的力道从侧后方挤来,他身形微晃,衣袖便不可避免地与凌楚妃的衣袖轻轻擦碰到了一起。
细腻柔滑的丝绸触感透过布料传来,与他略显硬朗的衣料短暂相贴,带来一阵轻微的、如同羽毛拂过心尖的酥麻感。
他呼吸一滞,下意识地绷紧了手臂,目光飞快地扫过那相触之处,又立刻移开,耳根微微发烫。
凌楚妃似乎也感觉到了,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面上神色未变,只是目光依旧看着前方的热闹,仿佛并未在意这无心的触碰,只在片刻后,极其自然地将手臂往回收了寸许。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将他们挤得更紧。
这一次,是为了避让一个提着鲤鱼灯、横冲直撞的小童,凌楚妃向旁微侧,手臂不经意间轻轻撞上了陈卓的手臂。
那隔着衣物的触感柔软而带着一丝微凉,让陈卓的心猛地一跳,仿佛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一下。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拉开距离,但摩肩接踵的人群让他们根本无处可退,反而因为躲闪的动作,两人挨得更近了些。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手臂的纤细轮廓。
就在这时,他们被人群推到了一个售卖精致花灯的摊位前。
摊位正中悬挂着一盏造型极为华美、栩栩如生的凤凰花灯,翎羽流光溢彩,眼神灵动逼真,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也包括凌楚妃。
“你瞧。”
凌楚妃侧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抬手指给陈卓看,“这凤凰灯做得真是巧夺天工,尤其是这眼神,竟有几分难得的灵动之气。”
她的声音很近,温热的气息仿佛都随着话语拂过他的耳畔。
陈卓点头应和,也下意识地凑近了些,想要仔细端详那凤凰灯的精妙之处。
不料身旁的人群像是被什么吸引,再次猛地向前挤压,这一次,他脚下一个趔趄,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倾去——
肩膀结结实实地贴上了凌楚妃纤秀的肩头。
隔着几层衣衫,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她肩头的温热和那份惊人的柔软触感,与男子的硬朗截然不同。
鼻间更是萦绕着那股更加清晰的、清雅动人的幽香,似兰似麝,又带着一丝冷冽的梅韵,比任何花香都更令人心旌摇曳,几乎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凌楚妃的身子明显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紧密贴近而微微一僵,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以及那略显急促的呼吸拂过她的鬓角发丝。
她的目光落在凤凰灯那流光溢彩的翎羽上,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
若是他知晓,仅仅在片刻之前,她才刚刚见过那个令他一直牵挂的女子,如今这近乎相拥的姿态,又会变成怎样一番光景?
这念头如电光石火般一闪而逝,她很快便恢复了镇定,甚至微微侧了侧头,姿态自然地拉开了一点点几乎不存在的距离,让两人不至于贴得那么尴尬窘迫,继续轻声说着关于凤凰的一些典故传说,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僵硬从未发生。
然而陈卓的心跳却如同擂鼓般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怎么也无法平息下来。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从颈后一直蔓延到耳根,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他努力想将注意力集中在凌楚妃的话语和眼前的凤凰灯上,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只剩下肩头那挥之不去的温软触感和鼻端萦绕的清雅香气。
他想退开,手脚却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住,只能被迫维持着这令人脸红心跳的距离。
他甚至觉得,凌楚妃说话时,那清浅的气息偶尔会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颈侧肌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
过了好半晌,在凌楚妃结束了对凤凰灯的点评,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他时,陈卓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
“嗯……确、确实……甚是精巧……”
话音落下,恰好人群的拥挤稍稍缓解了一些,两人终于得以稍微拉开些许距离。
陈卓暗自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
他不敢再去看凌楚妃,只是将目光投向别处,试图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
凌楚妃也转过身,脸上依旧平静,只是耳廓似乎比平时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
她轻轻整理了一下被人群挤得略微有些凌乱的披风,目光重新落到那些琳琅满目的花灯上,仿佛刚才那令人心跳加速的意外从未发生。
灯火依旧璀璨,人声依旧鼎沸。
这一方小小的角落里,却仿佛只剩下两人之间那无声流淌的、混合着意外、悸动、以及一丝被刻意忽略的暗流的、无比暧昧而微妙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挥之不散。
……
天都的祈灯节,果然名不虚传。
贡迦行走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片流光溢彩的景象。
街道两旁悬挂的花灯千奇百怪,从威武的龙凤到娇憨的鱼兔,无不精巧绝伦,烛光透过彩纸,将整条长街映照得如同白昼,也照亮了周围那一张张洋溢着兴奋与喜悦的脸庞。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甜香、香烛的烟火气、以及隐约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混杂着鼎沸的人声,构成了一幅鲜活而生动的、属于中原帝都的繁华画卷。
贡迦身着一身略显陈旧但干净整洁的异域僧袍,黝黑的面庞在灯火下泛着健康的油光。
他的五官算不上英俊,但组合在一起却自有股沉稳厚重的气度,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而锐利,仿佛能洞悉人心,可当他微微含笑时,又会流露出一种奇特的、混合着慈悲与智慧的亲和禅意,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信任。
此刻,他正是用这样一双眼睛,看似随意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感受着这与西域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同时也在暗中评估着人群中可能存在的、值得他此行接触的目标——
无论是潜在的盟友,还是……合适的“资粮”。
在他身后半步之遥,萧雨姗低着头,默默地跟随着。
她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素色衣裙,长发简单地束起,绝美的容颜上却是一片麻木与空洞,仿佛一个精致的人偶,失去了灵魂。
几天来的折磨与调教,早已让她认清了现实,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只是机械地执行着贡迦的每一个命令。
贡迦的脚步不疾不徐,目光如同鹰隼般掠过一张张面孔,筛选着信息。
忽然,他的视线在前方不远处一道浅紫色的身影上,骤然定格!
那是一个身姿绝代、气质清冷的女子,即使在万千灯火和如织游人之中,也如同月华凝聚,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她正与身边一个看起来同样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低声交谈着什么,侧颜在灯火下完美得如同神工雕琢。
贡迦的心脏猛地一缩!
虽然只是一个侧影,但那熟悉的轮廓,那独特的、仿佛与天地灵气交融的气质,瞬间便与他记忆深处某个烙印重合!
永明郡主,凌楚妃!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瞬间从他丹田深处升腾而起,直冲头顶!
断风山上,那如天女降世的惊鸿一瞥,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
与上次遥遥感应不同,这一次,他能更清晰地捕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纯净、浩瀚、却又隐隐带着一丝玄妙阴性力量的气息——
那是《圣莲濯》!是与他的《密宗欢喜禅定》功法如同阴阳两极般完美契合的无上宝筏!
那纯净而浩瀚的气息,正是他在萧雨姗体内费尽心力才采撷到的那一缕真元的源头!
仅仅一缕残余。
便让他一口气达到了凝元境上品,那滋味……如同无上甘露,让他至今仍在回味!
如果……如果能得到她本人……那将是何等的造化?!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他潜藏的野心。
但紧接着,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关于这位永明郡主赫赫威名和修为强大的认知,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对方至少也是通玄境的修士,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在她面前恐怕连正眼相看的资格都没有。
贪婪与忌惮,如同两条毒蛇,在他心中疯狂撕咬。
他渴望那一步登天的契机,却更恐惧对方那足以轻易碾死自己的力量。
然而,就在他心神激荡的瞬间,身后传来极其细微的一声抽气,以及一丝几不可察的、身体瞬间紧绷的反应。
贡迦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萧雨姗。
他分出一丝心神向后感应,果然,萧雨姗那原本麻木空洞的眼神中,此刻正因为看到前方的凌楚妃而骤然爆发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
有震惊、有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强烈的求救渴望!
她认出了凌楚妃!
她知道这位永明郡主曾救过她,更知道以郡主的身份和实力,真的有能力将她解救出去!
她的身体本能地想要往前冲,想要开口呼救!
“哼。”
贡迦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那副带有亲和禅意的平静。
他看似随意地将手负于身后,手指却在萧雨姗完全无法察觉的情况下,以一种极其隐蔽而精准的手法,在她背心某个穴位上轻轻一拂。
一股阴寒而麻痹的真元瞬间如同细针般刺入萧雨姗体内,刹那间便封锁了她刚刚涌起的那一丝反抗的力气和开口呼救的冲动。
她只觉得喉咙一紧,身体如同被冰水浇透般瞬间僵硬麻木,连抬起眼皮都变得无比困难。
那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如同被狂风骤雨扑打,瞬间熄灭,只剩下更深的冰冷和绝望。
处理完这个小小的“意外”,贡迦立刻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将那份对凌楚妃的觊觎和妄念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
他知道,此刻绝不能流露出任何异常。
他重新调整了呼吸,脸上甚至带上了一种更加谦卑、更加符合“游方僧人”身份的平和,目光低垂,仿佛对周遭一切都不甚在意。
他心中飞快地盘算着——
今日能在此处偶遇,或许是某种“缘法”的昭示?虽然暂时绝无可能动手,但至少确认了她的存在。
看来,想要摘取这朵完美“圣莲”,绝非易事,需要从长计议,或许……需要借助某些外力……
他心中飞快地盘算着,脚下却依旧从容不迫地向前走去。
很快,他们便走到了凌楚妃和陈卓的近前。
凌楚妃似乎有所感应,心神全被那僧人身上危险而驳杂的气息吸引,至于他身后那个气息微弱如同死水的女子,她的目光仅是一掠而过。
贡迦能感觉到她目光中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但他只是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符合异域僧人身份的、带着几分疏离禅意的微笑,然后便平静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在那短暂的交错瞬间,他再次近距离地感受到了凌楚妃身上那致命的吸引力,几乎要让他道心失守。
但他最终还是凭借强大的自制力,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
两人擦肩而过。
擦肩的瞬间极短,短到仿佛只是彼此衣袂在风中轻轻拂过。
凌楚妃的呼吸却几不可察地屏住了一息。
那一瞬,凌楚妃只觉周遭喧嚣的人声与灯火仿佛都退去了颜色。
唯有一股极淡却异常清晰的、带着某种古老檀香与隐约血腥气混合的异域气息,如同无形的阴影般掠过鼻尖,让她心头那丝寒意骤然加深,握着秋鸿剑柄的指节微微泛白。
贡迦的脚步也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他能清晰地嗅到空气中残留的那一缕清冷如雪莲初绽、却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幽香,这香气仿佛直接点燃了他灵魂深处最原始的渴望。
那黝黑的面庞在明明灭灭的花灯光影下掠过一丝近乎扭曲的虔诚,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他看到了那截在灯火下莹白如玉的脖颈。
感受到了那近乎触手可及的、纯净得令他战栗的灵韵。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步伐的平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僧袍之下,那颗久经锤炼的心脏正如同擂鼓般狂跳,血液几乎要沸腾燃烧。
人潮转瞬便将两人分开,仿佛只是两滴偶然相遇又迅速分离的水珠,汇入了名为千丝街的喧嚣河流。
当那抹浅紫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时,贡迦才缓缓抬起眼,望向街尽头那片最璀璨的灯火,眼神深邃如同暗夜,仿佛要将那片光明连同刚才的身影一并吞噬。
千丝街依旧是那条喧嚣的长街,灯火依旧不知疲倦地燃烧,映照着红尘男女的悲欢离合。
只是,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随着刚才那次短暂的交错,悄然改变了轨迹。
走出了十几步远,贡迦才再次将一丝注意力放到身后的萧雨姗身上。
他解开了方才施加在她身上的部分禁制,让她能够重新正常行走,但依旧无法开口或做出大幅度的动作。
贡迦并未回头,只是看着前方轻声开口。
他的声音如同古刹晚钟般带着一丝奇异的回响,传入萧雨姗耳中,语气似是悲悯,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痴儿,妄念一生,便生障碍。方才若非贫僧及时点醒,你险些又要堕入更深的业障之中。须知万般皆是因缘,强求不得。”
“你如今侍奉于贫僧左右,乃是你我前世未了之缘法,亦是渡你脱离苦海的唯一舟楫。好生惜此善缘,莫再生无谓之心,否则,轮回之苦,贫僧也未必能时时伸手搭救了。”
萧雨姗身体一颤,眼中最后一点微光也彻底熄灭,重新变回了那个麻木而顺从的人偶,默默地跟随着他的脚步,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
陈卓敏锐地察觉到了凌楚妃方才那极其短暂的异样——
她停顿了话语,手抚上了剑柄,甚至连周身的气息都似乎瞬间变得锐利了几分。
虽然很快恢复如常,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陈卓望向凌楚妃,关切地低声问道:“怎么了?”
凌楚妃轻轻摇了摇头,看向陈卓,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凝重:
“没什么,只是方才……心中忽然掠过一股难言的心悸之感,仿佛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盯上了一样。也许……只是错觉吧。”
陈卓闻言,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他深知凌楚妃修为高深,灵觉更是远超常人,她既然这么说,定然不是空穴来风、无的放矢。
“郡主感知不凡,绝非错觉。”
陈卓沉声道,立刻停下脚步,目光警惕地仔细观察起周围的环境和人群。
他调动起真元,细细探查着附近每一缕异常的气息波动,试图找出那可能存在的威胁来源。
然而,此刻贡迦早已混入人群走远,并且刻意收敛了自身气息。
周围除了节日的喧嚣和普通行人的气息外,并无任何明显的异常或危险的迹象。
陈卓仔细探查了一番,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他收回目光看向凌楚妃,见她神色也已恢复如常,便说道:
“周围并无异状,或许那威胁已经离去,或者只是气息短暂掠过。不过,我们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凌楚妃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虽然那股心悸感已经消散,但心头那丝淡淡的不安却并未完全褪去。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与陈卓一同,更加留心着周围的动静,继续融入了这片喧嚣的灯火人潮之中。
只是那份原本轻松闲适的心情,却终究是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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