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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云孽海 (原作版 329-347)作者: 猫绿

[db:作者] 2025-06-26 14:44 长篇小说 7660 ℃

第329-331章:风雨欲来

瑶华苑,皇后赵琴的私家后苑,隔绝了宫城深处的喧嚣与浮华。

虽然没有御花园那般广阔恢弘,却处处透着精致与匠心。

高高的宫墙与茂密的翠竹、奇石将此处围拢得恰到好处,既显清幽,又不失皇家气度。

苑中几株名贵的晚樱正簌簌飘落着最后的残红,空气里弥漫着雨后初晴的湿润草木清香。

清澈见底的溪流蜿蜒穿过玲珑剔透的假山,注入一汪碧潭,潭中数尾色彩斑斓的锦鲤正悠闲摆尾,搅动着睡莲初生的嫩叶。

偶有几声清脆的鸟鸣自精心修剪的枝叶间传来,更衬得此地宁静致远。

皇后赵琴一身宫装常服,并无过多华饰,正临水而立,看着池中悠游的锦鲤。

她身后不远处,沐颖一袭素净的白裙,身姿笔挺,静静侍立,宛如一株不染尘埃的雪莲。

赵琴转过身,目光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落在沐颖那张清冷绝美的脸上。

“北羌之事,算是暂告一段落了。”

赵琴平静的说道,“陛下对陈卓和永明郡主在北境的表现很是满意,不出意外,他们的婚期,怕是很快就要定下来了。”

她仔细观察着沐颖的反应,捕捉到她听到“婚期”二字时,那几乎微不可查的细微颤抖。

那颤抖转瞬即逝,快得仿佛只是错觉。

沐颖微微垂下眼帘,遮住了眸底可能泄露的情绪,声音保持着惯常的冷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娘娘的意思是?”

赵琴唇角似乎弯了一下,又或许只是光影的错觉,“陛下属意此事尽快落定,半年之内,当有定论。”

她沿着潭边的玉石小径缓行,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沐颖耳中:

“皇家大婚,非同小可,这半年,天都城里不会太平。你需得看顾好各方动静,确保此事……顺遂。”

沐颖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半步,脚步轻盈无声。

赵琴的脚步在一丛盛放的白色芍药前停下,那花瓣层层叠叠,洁白无瑕,却在暮春的风中带着一丝将残的凄美。

她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拂过一片花瓣,指尖沾染了些许清晨的露水。

“尤其是……”

赵琴轻声开口,仿佛只是在点评眼前的花,“赵缚那边,他是陛下的刀,锋利得很,却也……容易误伤。”

她收回了手。

指尖的露水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光,随即隐去。

“莫要让这把刀,在不该出鞘的时候,扰了陛下的雅兴。”

沐颖的目光落在皇后那只收回的手上,又迅速移开,垂落在自己素白的裙角。

她以为自己已能平静面对。

毕竟,从陈卓与凌楚妃在北境相处的那些点点滴滴的消息隐约传来时,她就该明白,这一天迟早会来。

可真正从皇后口中听到这近乎确凿的消息时,内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抽紧了一下。

半年……还有半年时间……

她迅速收敛心神,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强行压回冰封的海底。

娘娘需要她做什么?确保大婚顺利进行?

这不难理解。

皇家大婚,维稳是第一要务,神监司本就有监察百官、弹压不法的职责,防止有人在此时兴风作浪,挑衅皇权,是应有之义。

可是……娘娘为何偏偏要点出赵缚?

沐颖的思绪飞速转动。

赵缚,清吏司主官,皇帝手中最锋利、也最无情的刀。

他效忠的是陛下,只听从陛下的旨意。

陈卓与凌楚妃的婚事是陛下首肯,赵缚就算再怎么跋扈,也不至于蠢到公然违逆圣意,去破坏这桩皇家婚事吧?

他图什么?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不对……

沐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娘娘的意思,恐怕并非是指赵缚会直接干预“婚礼”本身。

以赵缚的行事风格,他更擅长的是“清扫障碍”,是“防患于未然”。

他针对的从来不是“事”,而是“人”。

什么人,会让赵缚觉得是“障碍”,是需要“防患于未然”的?

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闪电划过她的脑海,让她瞬间遍体生寒。

是陈卓!

娘娘真正要她盯紧的,不是那些可能因为政治利益而反对这桩婚事的朝臣,而是赵缚!

是赵缚可能对陈卓本人采取的行动!

为什么?

因为陈卓在北境的表现太过亮眼?

因为天枢考,隐隐暴露了他有发展书院自身势力的想法?

因为他与天隐门保守派不清不楚的关系?

还是因为……陛下虽然明面上满意,但内心深处,对这个潜力无穷、背景复杂、甚至可能与天玄宫旧事有关的年轻人,已经开始生出了不易察觉的猜忌和忌惮?

而赵缚,作为皇帝最忠诚也最敏锐的“猎犬”,他或许已经嗅到了陛下那丝隐藏的、甚至连陛下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猜忌。

他或许认为,陈卓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未来皇权稳定的一个潜在威胁。

所以,他可能会在陛下真正下定决心之前,先一步动手,“替”陛下扫清这个隐患?

赵缚绝不会去破坏一场皇帝认可的婚礼,但他完全有可能,让这场婚礼因为“新郎”的意外而无法举行!

想到这里,沐颖忽然明白了赵琴话语中那层冰冷而残酷的深意。

皇后不是让她去维持婚礼的秩序,她是让她去保护陈卓。

在接下来的半年里,用神监司的力量,盯死赵缚,阻止他对陈卓下任何黑手,确保陈卓能安然无恙地活到……他与凌楚妃大婚的那一天!

瑶华苑的寂静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格外深沉,连锦鲤摆尾的水声都消失了。

空气中那淡淡的白檀香,不知为何,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冰冷的意味。

沐颖沉默了极短暂的片刻,那沉默如同潭水表面被微风吹皱后迅速恢复的平静。

然后,她抬起头,清冷的眸子看向皇后,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异样:

“臣,领命。”

……

伴随着一阵沉重滞涩的金属摩擦声,那扇隔绝了光明与希望的禁闭水室石门,缓缓地向内开启了一道缝隙。

光线,并非温暖的阳光,而是一种带着诡异扭曲感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幽冷光芒,率先从门缝中刺入,驱散了角落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也映照出了蜷缩在那里的虚弱身影。

叶红玲此时正以一个防御性的、近乎胎儿般的姿势,蜷缩在冰冷潮湿的石壁角落。

长时间的囚禁、反复的折磨与侵犯,以及刺骨的寒水浸泡,早已让她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

她的身体因为寒冷和虚弱而微微颤抖着,散乱的湿发紧紧贴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遮住了她大半的面容。

只露出一双空洞、死寂,仿佛将一切光芒、火焰都掩藏内心深处的眼睛。

叶红玲正麻木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她甚至没有因为石门的开启而抬起头,仿佛外界的一切变动,都已无法在她那颗早已沉入冰海的心湖中激起任何波澜。

一个高大的身影,沐浴在那片扭曲的光芒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光线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却看不清具体的面容,只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掌控一切的威压。

“叶红玲,”

司空泽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这死寂的水室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他似乎并不在意对方是否回应,只是用一种近乎施舍般的、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你……重获自由了。”

角落里的身影没有任何反应。

司空泽并不意外她的麻木,也不会因此感到厌倦。

恰好相反,他很享受这种彻底掌控带来的、对方连反应都无法做出的状态。

他向前踏了一步。

扭曲的光芒随着他的移动而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更加巨大,几乎要将叶红玲完全吞噬。

他微微俯身,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刻意的、带着精密算计、不带丝毫温度的诱惑,又像是残忍地提醒着她早已被玷污的梦想:

“怎么?不高兴么?”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任何暖意,只有冰冷的嘲弄,“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攀登那所谓的剑道巅峰么?”

剑道巅峰。

这四个字,如同带着倒刺的钩子,终于在叶红玲那仿佛已经死寂的意识深处,狠狠地、猝不及防地划了一下。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幅度极小,若非司空泽一直紧盯着她,几乎无法发现。

司空泽捕捉到了这一丝微弱的反应,嘴角的弧度似乎更深了些,带着一种掌控猎物心理的得意。

“现在,你的机会……来了。”

……

自打那日在王府正厅被沐颖不咸不淡地“敲打”了一番后,凌娄这心里头,反倒像是被猫爪子挠过似的,痒痒的,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这辈子阅女无数,什么样的绝色佳人没见过?

可偏偏就是这位冰山似的沐掌司,一颦一动,哪怕只是一个冷淡的眼神,都让他心尖儿跟着颤。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犯贱。

于是,新任濮阳王凌娄,堂堂景国藩王,眼下每天最大的乐趣,竟然变成了伸长了脖子,巴巴地等着神监司那位冷美人大驾光临,来“看管”他这个不务正业的王爷。

有时候,她隔个三五天便会遣人送来一封措辞严谨、实则催促他尽快归藩的公文;

有时候,则会亲自登门,也不多言,只是在“临濮阁”里坐上一盏茶的功夫,目光淡淡地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濮阳文书,便起身离去。

他摸不透她的心思,也猜不准她下一次何时会来。

这种不确定性,非但没让他觉得烦躁,反而让他原本只想在天都混吃等死的日子,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期待?

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懂了这位沐掌司。

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外表下,包裹着的,一定是一颗无比脆弱、需要人小心呵护、又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的心。

对,一定是这样!

为了能在沐颖下次登门时,让她多待一会儿,或者……哪怕只是让她脸上能多一丝除了冰冷之外的表情,凌娄开始绞尽脑汁。

他让手下的人,几乎是掘地三尺地到处搜罗天都城内外的各种奇闻异事、坊间趣谈,甚至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江湖秘闻。

每次沐颖过来,他都会像献宝似的,一边小心翼翼地奉上最好的茶点——

他特意打听过,知道她畏寒,便专门寻了暖身的姜茶和精致的苏式糕点。

然后一边故作不经意地,兴致勃勃地将那些搜罗来的趣事说给她听。

“沐掌司,您听说了吗?城西那个张屠户,前儿个夜里梦见他亡妻托梦,说藏了私房钱在床底下,结果他挖开一看,你猜怎么着?嘿,是空的!把他给气的哟……”

“还有啊,听说最近城外三十里坡那儿不太平,有山贼出没,劫了好几趟镖了,神监司这边……”

他唾沫横飞地说着,眼神却时刻留意着沐颖的反应。

可惜,大多数时候,这位美女掌司只是端着茶杯,目光平静地看着窗外,偶尔会淡淡地“嗯”一声,或者用那清冷的声音打断他:

“说完了?说完了就说说你打算何时启程归藩吧。”

每当这时,凌娄就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讪讪地闭上嘴,却也不恼。

他觉得,沐颖肯听他说这些废话,本身就是一种进步!

下次,下次他一定能找到让她感兴趣的话题!

今天凌娄觉得自己挖到了一个绝对能让沐颖侧目的“大料”!

他手下的一个机灵的探子,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打探到,三百年前那位惊才绝艳、最终却神秘失踪的承天境剑圣——

“天戮剑”洛孤鸿,其晚年隐居悟道、最终坐化并留下毕生传承的秘地……

竟然就在距离天都城不足百里的“葬剑谷”现世了!

据说,葬剑谷内剑气冲霄,异象频发,已经引得不少江湖高手和宗门势力蠢蠢欲动,都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获得这位传说中剑圣的无上传承。

沐掌司本身就是通玄境的高手,又是景国第一才女,对这种传说中的强者遗迹,她肯定会感兴趣吧?

凌娄兴奋地搓着手,已经在脑海里演练了八百遍该如何“自然”地将这个话题抛给沐颖了。

他要先从最近江湖上的异动谈起,再“不经意”地提到葬剑谷的传闻,然后仔细观察她的反应,说不定……

说不定她还会向自己询问更多细节呢?那他可就有表现的机会了!

他几乎是坐立难安地等了一整个下午,时不时就派人去王府大门口瞅瞅,看看神监司那标志性的马车来了没有。

然而直到日头渐渐西斜,金色的余晖染红了天际,王府的大门前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凌娄那颗火热的心,也随着夕阳一点点沉了下去。

“唉……”

他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泄气地瘫坐在太师椅上,肥胖的身子陷进柔软的锦垫里。

看来,今天沐掌司是不会来了。

也罢,也罢。

他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自我安慰道,这么劲爆的消息,留到明天再说也不迟。

明天她总该来了吧?

……

掐指算来,何薇薇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已经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

临近生产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周珣的心头却像长了草似的,莫名地烦躁起来。

按理说,即将为人父,他该有些期待或是别的什么情绪。

可一想到何薇薇那张脸。

那张即使在承欢时也总是带着挥之不去的空洞与木然的脸,他就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那双眼睛,曾经也曾温柔似水,也曾因羞涩而躲闪,如今却像两口枯井,映不出任何光彩,更别提映出他周珣的影子了。

他甚至恶毒地想过,干脆让她在生产时遇上点什么意外,就此难产死了倒也干净!

省得留在这个府里,像个幽魂似的,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些不光彩的过往和他从未真正得到过的东西,看着就让人心烦。

话虽如此,这恶毒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毕竟,那是他周珣名义上的妻子,肚子里怀的是他周家的骨肉,真要出了什么岔子,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父亲那边也不好交代。

烦躁归烦躁,他还是沉着脸,吩咐张管事和伺候何薇薇的婆子丫鬟们:

“那边都盯紧点!请最好的稳婆随时候着,吃穿用度不许有半点差池!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你们知道后果!”

下人们自然是战战兢兢地领命去了。

打发走了下人,周珣独自一人在相府后花园那僻静的角落里踱步,试图驱散心头的烦闷。

暮春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暖风带着花香,本该是惬意的时节,他却只觉得意兴阑珊。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墙角根那一簇盛开的蔷薇花下,蜷着一团雪白的东西。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波斯猫。

那猫儿身形优雅,毛发蓬松顺滑,一看便知是精心喂养的名贵品种,一双有着一金一蓝的异色眸子半眯着,透着一股慵懒矜贵、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惫懒劲儿。

周珣本就无聊,见这猫儿模样有趣,便来了兴致。

他蹲下身,试探着吹了声口哨。

寻常猫狗见了他这相府恶少,要么吓得夹着尾巴逃窜,要么远远地警惕着。

可这只白猫却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存在毫不在意,甚至还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伸了个懒腰,露出粉嫩的肉垫。

“呵,有点意思。”

周珣被它这副“目中无人”的姿态逗乐了,随手从地上捡了根掉落的柳条,轻轻地在它面前晃了晃。

那白猫起初还不屑一顾,但猫的好奇心终究占了上风。

它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爪子,试探性地拨弄了两下柳条,动作轻巧优雅,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玩耍意味。

周珣见状,玩心更起,继续用柳条逗弄它。

一人一猫,就在这午后静谧的墙角下,一来一往地“玩”了起来。

最有意思的是,这白猫似乎真的不太怕他身上那股纨绔子弟特有的戾气和威压。

玩了一阵后,甚至还主动蹭了蹭他的裤腿,然后迈着优雅的猫步,慢悠悠地在他身边绕了两圈,仿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周珣看着这只通体雪白、眼神清澈、仿佛不染尘埃的漂亮白猫,心里头忽然毫无征兆地,就想到了那个女人。

何薇薇。

他记得自己刚见到她的样子,也是这般……干净。

眼神里带着未经世事的懵懂和纯真,像一张被小心翼翼铺展开的白纸。

那时候她看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害怕,却依旧是清澈见底的。

可现在呢?

那份干净早已被他亲手碾碎、玷污。

那双眼睛变得空洞、麻木,再也映不出当初那点可怜的光亮了。

眼前这只猫,尚且能保持着它的纯粹与自在。

而那个本该也如白纸般的女人,却被他涂抹得面目全非。

周珣的心头猛地一动,一个荒唐又带着几分恶趣味的念头浮现出来。

他伸出手,轻轻挠了挠那白猫的下巴,白猫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周珣看着它,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带着几分自嘲又夹杂着一丝奇异兴味的笑容,对着那团雪白柔软的毛球说道:

“以后,你就叫做……何薇薇。”

……

童妍仔细端详着镜中那张完美无瑕、清冷绝尘的脸庞。

永明郡主,凌楚妃。

贡迦那和尚虽然讨厌,眼光倒有几分毒辣。

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他竟然就察觉到了她刻意压制的“暖意”、那丝对禁忌的好奇、以及那份并非发自本源的“紧绷感”。

这些细微之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却被他一一捕捉。

童妍心中冷哼一声。

这些不完美的地方,她自然知道。

只不过,连贡迦这种急于求成、心思更多的放在采补而非辨伪上的和尚都能看出来……

那么面对那个心思同样细腻、且与凌楚妃朝夕相处过的陈卓,自己这身皮囊和刻意模仿的气息,又能骗得了他多久?

想要不露破绽,想要真正地以“凌楚妃”的身份去完成接下来的计划……

真要想让自己的模仿更进一步,只有一条路能走。

那就是,暂时地,彻底地,成为凌楚妃。

不仅仅是外貌、声音、气息的模仿,更要深入到骨髓里去——

去理解、去学习、甚至去拥抱她那所谓的风骨、她的格局、她的那些在她看来迂腐可笑的正义感、以及那条条框框的道德底线。

这些她一向弃之如敝屐、甚至嗤之以鼻的东西……

如今,却需要成为她演技的一部分,甚至……是需要暂时融入她灵魂的一部分。

童妍从未如此深入地扮演过一个人。

她更习惯于玩弄人心,而非成为人心。

她很清楚这么做的风险——

长时间、高强度地模仿另一个人,尤其是一个与自己本性截然相反的人,极有可能导致自身心性的混乱,甚至被对方的特质所“污染”,最终迷失自我。

只是……

童妍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危险兴奋感的弧度。

不得不承认,这种深入骨髓的模仿所带来的风险与不确定性,这种游走在自我与他人边界的刺激感,又让她感到……特别兴奋。

就像是最高明的赌徒,将自己也押上了赌桌。

她闭了一下眼睛,将心中那丝不合时宜的兴奋压下。

当她再次睁开时,镜中那张属于凌楚妃的脸庞如同水波般散去,重新显露出童妍自己那张带着几分慵懒与天真、眼底却流转着红蝶异彩的绝色容颜。

“模仿之事,不急于一时。”

童妍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自语,眼神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算计。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烟雨阁……这场戏。”

第332-347章:天罗地网

烛火映照着贡迦那张在阴影中显得越发深邃莫测的脸庞。

他面前,跪坐着一个身影,正是萧雨姗。

此刻的萧雨姗,与数月之前与他初遇时那绝望却仍带生气的模样,已判若两人。

她身上的外伤在贡迦特制的药膏下迅速愈合,几乎看不出痕迹,甚至肌肤还透着几分药物滋养后的病态光泽。

但那双眼睛,曾经或许也曾有过希冀或怨恨的眼睛,此刻却如同被厚厚的冰层覆盖的深潭,大部分时间呈现出空洞、麻木的状态,没有任何焦点。

偶尔,当贡迦的目光扫过,或者提及某些特定的词语时,那冰层之下会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丝剧烈的波动-

可能是极致的恐惧,可能是刻骨的恨意,也可能是...一种更深的、想要逃离却无处可逃的绝望。

但这波动转瞬即逝,立刻会被更强大的力量强行压制下去,重新被木然所取代。

她的神情大部分时间是呆滞的,对外界的刺激反应极其迟钝。

她会机械地执行一些简单的指令,比如跪坐、起身、或是端茶递水,动作僵硬,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

这正是贡迦想要的效果,却又并非完全的“死物”。

他运用的西域密宗秘法,结合了药物,并非彻底摧毁她的神智,而是更像将她清醒的灵魂与意识,强行囚禁在了这具躯壳的深处。

她能模糊地感知外界,能体会到身体的感受。

甚至在某些时刻,她的意识会短暂地苏醒,拼命地想要呐喊、挣扎。

但那禁锢如同无形的牢笼,将她死死锁住,让她无法主宰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具躯壳如同工具般被摆布。

这种“囚禁灵魂”的状态,比彻底的麻木更能满足贡迦扭曲的控制欲。

他喜欢看到她偶尔流露出的、那徒劳的挣扎和无声的痛苦,那更能证明他的力量和对这件“法器”的绝对掌控。

而且,保留一丝模糊的感知,也更便于后续计划的执行

一个完全没有反应的木头,是无法在关键时刻呈现出足够逼真的“濒危”状态的。

贡迦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件“半成品”。

他伸出手,如同审视一件复杂的法器般,抬起萧雨姗的下巴。

在那空洞的眼神深处,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力隐藏的恐惧在颤抖。

“唉,轮回苦海,挣扎无益。”

他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喟叹,仿佛真的在为她的“执迷不悟”而惋惜,

“贫僧此番施为,亦是为你斩断尘缘羁绊,助你凝神静气,体悟这'无我'之境。”

“待你了却此生业报,魂归轮回之时,方能轻装上路,或有更好的来生。”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拂过她冰凉的脸颊,感受着那细微的、因恐惧而起的颤栗,继续用那悲悯的口吻说道:

“以此身为“法桥”,承载一段因果,渡那有缘之人历劫,亦算是你在这苦海中,最后的一点功德了。”

为了确保这件“法桥”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作用,贡迦需要植入最终的引信。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由某种不知名金属打造的暗金色盒子,打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几只细如发丝、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暗红色的微小蛊虫。

这便是童妍交给他的,一种名为“刹那枯荣蛊”的蛊虫。

据说此蛊极为阴险,种入人体后会立刻陷入沉睡,与宿主的血脉融为一体,平时不显露任何气息,即便是高明的医师或修士也极难察觉。

然而,一旦受到某种特定的、极其细微的气味引子的刺激,沉睡的蛊虫便会在刹那间苏醒,并疯狂吞噬宿主的生机与精血!

其发作时的症状极为迅猛且惨烈——宿主会在极短时间内面色发青、口吐白沫、浑身剧烈抽搐、体温骤降、气息急剧衰弱,五脏六腑如同被瞬间掏空,呈现出一种极其逼真的、中了无解奇毒或恶咒的“濒危”假象。

而且,此蛊发作后,若无童妍的独门手法解除或压制,宿主会在一炷香内彻底生机断绝,化为枯骨,连神魂都会被蛊虫吞噬殆尽,不留痕迹。

贡迦捏起一只“刹那枯荣蛊”,指尖微运真元,那细小的蛊虫便如同活物般钻入了他的指尖。他面无表情地走到萧雨姗面前。

在她那双空洞的眼眸深处,似乎因为感知到某种极致的危险,而泛起了一丝更加剧烈的、如同溺水者般的恐惧波动,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发抖。

但这微弱的反抗,在贡迦眼中不值一提。他无视了她无声的恐惧,将手指轻轻点在了她后颈靠近脊柱的某个隐秘穴位上。

真元微吐,那只暗红色的蛊虫便无声无息地顺着经络钻入了萧雨姗的体内,瞬间蛰伏起来。

萧雨姗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又软了下来,眼神中的那丝恐惧波动似乎被更深的麻木所覆盖,仿佛连挣扎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带着一种近乎哲理的淡漠缓缓说道:

“缘起缘灭,皆是定数。此蛊为“因',待时节到来,自有“果'现。”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萧雨姗的身体,望向了某个遥远的未来,

“花开自有花落时,莫要再抗拒......你此生最为“绚烂”的那一刻。”用你的枯萎,去浇灌她的劫难,这因果之花,当真是绝美......

贡迦的唇角微不可查的勾起。接下来,便是如何将这件内部灵魂正在无声尖叫、外部却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工具”送入烟雨阁婚礼现场。

贡迦已通过童妍提供的渠道,联系上了一个在烟雨阁负责采买和管理临时杂役的小管事。

此人贪财好色,被他用重金和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柄牢牢控制在手中。接下来,他将会通过秘密渠道向此人下达了指令。

几日后,烟雨阁为了即将到来的、规模盛大的黄家大小姐婚礼,开始大量招募临时的帮佣、侍女,负责一些洒扫、布置、传递物品等杂活。在一众前来应征的、大多是附近村镇略显土气的女子中,混入了一个看起来有些特别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裳、身形略显单薄的女子。她始终低垂着头,仿佛不敢与人对视,神情显得有些空洞和迟滞,动作也比旁人慢了半拍,偶尔手指会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一下,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

负责登记和分派任务的管事只是粗略地扫了她一眼,见她这副魂不守舍、似乎不太中用的模样,便不耐烦地挥挥手,将她和其他几个看起来同样不太机灵的临时工一起,分派到了负责后花园清扫和偏僻茶水间打杂的活计上。

这个女子,自然就是经过“处理”和“伪装”的萧雨姗。贡迦的安排极为巧妙。

后花园和偏僻的茶水间,既是婚礼当天宾客较少涉足、不易引起过多关注的地方,保证了萧雨姗的“隐蔽性”;同时,这些地方又往往是达官显贵们可能会选择暂时离开喧嚣、稍作休憩或私下交谈的场所。

这就大大增加了凌楚妃在某个“恰当”的时机,“偶遇”到这位状态异常的“故人”的可能性。

而且,负责这些区域的正式下人相对较少,多为临时帮佣,人员流动性大,管理也相对松散,更便于贡迦安插的人手在需要时进行引导或制造“意外”。

就这样,萧雨姗,这枚被精心淬炼、淬了剧毒的“诱饵”,其灵魂被囚禁在看似顺从的躯壳深处,便被悄无声息地、伪装成一个最不起眼的临时杂役,成功地安插进了即将上演一场盛大婚礼、也即将爆发一场惊天阴谋的烟雨阁之中。

她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混迹在忙碌的人群里。低头做着最简单的活计,身体机械地重复着动作,眼神深处却偶尔掠过一丝被强行压制的痛苦微光。

她麻木地等待着那个由他人设定好的、即将引爆她体内“刹那枯荣蛊”、并将另一位天之娇女拖入深渊的特定时刻的到来。

而这一切的布置,都进行得悄无声息,如同水面下的暗流,只待一个合适的契机,便会掀起滔天巨浪。

贡迦满意地收回了他投向烟雨阁方向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棋子已落位,接下来,就该轮到......猎物登场了。

......

然而远在另一处,同样关注着烟雨阁动向的童妍,对贡迦这份看似周密的计划,却在心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哂。

“这和尚的手段,还是落了下乘。竟然将如此关键的一步,寄托于充满变数的偶遇?寄托在几个临时收买、未必可靠的下人身上?真是天真可笑。”

她把玩着指尖一枚几近透明、如同琉璃凝成的微小音蛊母虫,红蝶瞳影中流转着算计的光芒。

责迦这和尚心思虽然毒辣,但在布局的精妙和对人心的把握上,终究还是差了些火候。他太依赖于“巧合”和对凌楚妃性格的“预判”。

万一凌楚妃那天心情不佳,或是恰好有要事在身,根本无暇去后花园散心呢?

万一她身边跟着足够警惕的护卫,直接阻止了她的靠近呢?

万一......有太多的万一,都可能让这场“偶遇”落空。

诚然,贡迦还布置了“引导”作为预备后手......只是在她看来,贡迦所谓的“后手”,依然充满了太多不可控的因素。那些被临时收买的下人,在关键时刻是否会因为紧张、恐惧或者其他意外而搞砸?

他们制造的“意外”是否足够自然,能否精准地将凌楚妃引导到目标地点,而不是引起不必要的警惕?凌楚妃身边若是有高手护卫,这些粗糙的“引导”又岂能轻易得手?“变数太多,太容易失控。”

童妍冷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对这种“粗糙”布局的不耐烦。她不能容忍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出现任何偏差。

凌楚妃何时、何地、以何种心态注意到萧雨姗,这直接关系到后续陷阱能否完美闭合。将决定权交给贡迦手下那些“未必可靠”的人,在她看来,是对整个计划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她自身追求“完美猎杀”美学的一种侮辱。

童妍从不将主动权交给别人,尤其是在这种关键的布局上。她早已料到贡迦的“后手”可能存在的问题,并提前布下了属于她自己的、更精准、更隐蔽、也更无法抗拒的“最终保险”。

确保无论“偶遇”是否发生,萧雨姗这枚关键的诱饵,都必然会在最精准的时机,出现在凌楚妃的视线之内,并且是以一种让她无法忽视、必须介入的方式。

童妍的指尖轻轻拂过音蛊母虫,一道无形的指令通过某种神秘的联系传递出去。在烟雨阁内,除了那个被贡迦控制的小管事之外,还有另一条更隐秘的线-

一个同样是临时招募进来、负责在核心区域传递茶水点心的侍女。这个侍女看起来毫不起眼,性格也带着几分天生的胆怯和容易慌张。她的体内,早已被童妍种下了一只特殊的“牵丝引线蛊”。

此蛊平时毫无异状,其可怕之处在于,能在接收到童妍指令的瞬间,短暂地、强烈地将某个特定的念头或一小段话语“植入”宿主的潜意识,并“放大”与此相关的某种情绪,如恐慌或急切。

在蛊虫发挥作用的那短短几秒内,尤其是在宿主受到惊吓或处于慌乱状态下,正常的思维会被短暂覆盖,几乎是本能地将这个被植入的念头脱口而出。

在贡迦的“后手”尚未发动,或者效果不佳,亦或者时间点不符合她预期的情况下,她将毫不犹豫地启动自己的方案。

此蛊并非提线木偶般的完全操控,那太过僵硬,容易被察觉。它的可怕之处在于,能在接收到童妍指令的瞬间,短暂地、强烈地将某个特定的念头或一小段话语“植入”宿主的潜意识,并“放大”与此相关的某种情绪,如恐慌或急切。

在蛊虫发挥作用的那短短几秒内,尤其是在宿主受到惊吓或处于慌乱状态下,正常的思维会被短暂覆盖,几乎是本能地将这个被植入的念头脱口而出。

那个负责传递茶点的侍女,会在凌楚妃恰好起身、离席、或者与人交谈的某个短暂间隙,极其“不小心”地将一杯茶水或一碟点心,“精准的”泼洒在凌楚妃身前不远处——泼在某个必然会引起凌楚妃注意的、通往某个方向的路线上。

在制造了这场小小的“意外”后,侍女真实的惊慌失措会成为最好的掩护。就在她惶恐跪地请罪的那一瞬间,她会通过母蛊发出精准的精神指令,让那些早已准备好的台词恰到好处的出现——

“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的!是......是因为刚才看到后花园那边......好像......好像有个新来的丫头晕倒了......奴婢一时分心......”

“奴、奴婢还听到......听到她晕倒前......好像......好像模糊地喊了一声......郡主?还是......还是“救命?”

“奴婢没听真切......但真的......看起来好惨......求郡主饶命啊!”

真实的恐慌与被蛊虫放大的急切情绪叠加,会让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将这些已经被她通过各种途径暗示过的“合理的解释”脱口而出。这样一来,无论贡迦的“引导”是否成功,无论凌楚妃之前是否“偶遇”了萧雨姗......

她都会通过这个由自己亲自导演的、时机和效果都绝对可控的意外事件,得知“有人晕倒”的消息。以凌楚妃郡主娘娘的身份,以及深明大义的性格,加上侍女被蛊虫强化的慌乱表演,于情于理她都会被“引导”去查看萧雨姗的情况,几乎不存在任何意外。

毕竟,一个可能认识自己、甚至向自己求救的人,在自已参加婚礼的地方,以一种极其危急的状态晕倒。时间的紧迫性、与自身的特定联系、以及基本的道义责任,都极大地压缩了她选择其他方案的空间。

即使她心中警铃大作,怀疑是陷阱,亲自前往确认情况,也成为了最直接、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选择。

这才是童妍真正的后手-一个能凌驾于贡迦计划之上、确保关键环节万无一失、并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最终保险。

贡迦负责将诱饵放入场内,而她,则负责以最精准、最无法抗拒的方式,确保猎物在她想要的时间、她想要的地点,踏入陷阱。

双重保险,天衣无缝。

……

江南临江城,烟雨阁。

今日的烟雨阁不同往日,褪去了几分文人墨客的雅致清幽,添上了满目的锦绣辉煌。昔日的“风花浪子”,如今据称已是“浪子回头”,与烟雨阁自家的大小姐、同时也是江南豪门黄家千金、年方二十三、素有“江南隋珠”美誉的黄彩婷大婚之日。

此地张灯结彩,红绸遍挂,宾客如云,皆是江南道的名流显贵,喧嚣热闹非凡。主厅之内,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间,满是江南名流富绅的谈笑风生与相互恭维。

陈卓与凌楚妃作为贵客,被安排在距离主位不远的一席。陈卓一身月白长衫,气质温润,只是眼神平静,默默观察着眼前这浮华喧嚣的场面,偶与身旁的凌楚妃低语几句。

凌楚妃今日选了件紫色的宫装,更衬得她肌肤胜雪,清丽中带着难以忽视的贵气与威仪,她应对着前来敬酒或攀谈的宾客,从容得体,目光偶尔扫过人群,带着审视的意味。

不多时,身着大红喜服的新人徐文然与黄彩婷携手前来敬酒。徐文然满面红光,意气风发,看向黄彩婷的眼神充满了占有欲和炫耀感,仿佛拥有了这名动江南的美人,便是他人生最大的成就。

他高声与陈卓寒暄,言语间不乏对陈卓作为天玄书院客座院长、北境功绩的吹捧.以及对自己能娶得美娇娘的得意。

黄彩婷穿着繁复华丽的凤冠霞帔,妆容精致,将她本就出色的容貌衬托得愈发娇艳动人,那明显隆起的小腹在喜服下已然藏不住。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新嫁娘的羞涩与喜悦笑容,对着陈卓与凌楚妃屈膝行礼,声音柔婉:“多谢郡主、陈公子拨冗前来。”

只是,在她抬眼的瞬间,目光与陈卓相触,那眼底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快掠过的复杂情绪,随即被完美的笑意掩盖。她转向凌楚妃时,目光带着礼貌的尊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或许是羡慕她的地位、她冠绝天下的美貌......

抑或只是简单的羡慕她能够陪伴在那个少年的身边......

凌楚妃微笑着回礼,言语温和地道贺,目光平静地掠过徐文然那几乎要溢出脸庞的得意,又在黄彩婷那精心装扮的容颜上停留了一瞬。她能感觉到,那笑容之下,似乎缺少了某种真正发自内心的光彩。

在他们与旁桌宾客寒暄之际,陈卓的目光落在了一直紧随黄彩婷身侧的婢女夏荷身上。夏荷穿着一身簇新的粉色比甲,眉眼清秀,举止得体。当黄彩婷因站立稍久而微蹙眉头时,夏荷立刻上前,动作自然地轻轻为她捶了捶腰,又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引得黄彩婷露出了一个短暂却真实的、带着依赖感的浅笑,轻轻拍了拍夏荷的手。

陈卓看着这一幕,心中了然。这主仆之间,确实有着不同寻常的情谊。夏荷对黄彩婷的关心是真切的,而黄彩婷,似乎也只有在面对夏荷时,才能流露出一点点不设防的、属于她自己的情绪.这短暂的互动,与她面对徐文然或宾客时那近乎完美的“扮演”,形成了微妙的对比。

婚礼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赞礼官高唱着吉祥话,新人拜堂成亲,接受着众人的祝福。场面热烈,气氛高涨。然而,凌楚妃却渐渐感到一丝莫名的烦躁。

或许是这过于喧嚣的环境,或许是徐文然那毫不掩饰的浅薄得意,又或许是黄彩婷那完美笑容下隐藏的若有若无的酸涩,让她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凌楚妃向陈卓递了个眼色,轻声道:“我出去透透气,马上回来。”陈卓了然点头,目送她悄然起身,离开人声鼎沸的主厅,向着侧面的回廊走去。

烟雨阁占地颇广,回廊曲折,连接着不同的院落。凌楚妃沿着回廊缓缓而行,耳边喧嚣的丝竹人声渐渐远去,只余下细雨落在青石板和芭蕉叶上的淅沥声,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草木清气。

就在她行至一处较为偏僻、靠近后院杂役通道的回廊转角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杂役,正笨拙地搬运着一摞似乎对他而言过于沉重的餐盘,动作显得异常僵硬。

凌楚妃本未在意,但那杂役似乎被她的脚步声惊动,下意识地抬了一下头。

就是这一眼!凌楚妃的脚步瞬间顿住,心中猛地一沉!那张脸,虽然消瘦脱形、布满憔悴,但那眉眼轮廓,分明就是她曾经在腾鹰寨的密室内救治过的云岚派弟子——萧雨姗!

更让她心惊的是萧雨姗此刻的状态!

就在萧雨姗看到凌楚妃的刹那,她那原本如同木偶般空洞麻木的眼神中,猛地爆发出了一束极其短暂、却无比强烈的光芒!那光芒复杂至极,混合着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极度恐惧、撕心裂肺的哀求,以及一丝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微弱希望!

但这光芒只存在了不到一息的时间,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瞬间熄灭!更深的空洞和死寂般的麻木重新覆盖了她的眼瞳,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眼神从未出现过。

与此同时,萧雨姗抱着餐盘的身体出现了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剧烈颤抖,随即又像是被强行按捺住一般,化为一种更加不自然的僵硬。

她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了两下,喉咙里似乎发出了一点模糊的气音,像是在拼尽全力想要喊出什么,却最终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只有下唇被她自己无意识地咬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若非凌楚妃感知敏锐、目力惊人,几乎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凌楚妃无比确定,她没有看错!萧雨姗的状态绝对不正常!

这绝非简单的落魄潦倒或心如死灰。这分明是意识被某种强大的外力禁锢、压制,却在看到她这位曾经的“救命恩人”时,残存的意志爆发出了瞬间的剧烈挣扎。那眼神,那颤抖,那无声的欲言,都是最绝望的求救信号。

凌楚妃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寒意瞬间从心底升起。箫雨姗怎么会在这里?她遭遇了什么?是谁用如此歹毒的手段控制了她?让她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就在凌楚妃心念电转,几乎要上前一步的瞬间——“磨蹭什么!还不快把东西送过去!想挨鞭子是不是?!”一个穿着管事服饰的精瘦男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脸上带着不耐烦的凶狠,一把就抓住了萧雨姗的胳膊,语气粗鲁地呵斥着。

他甚至没有正眼看凌楚妃,只是蛮横地拖拽着动作僵硬的萧雨姗,快步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口中还骂骂咧咧:“没用的东西,千点活都干不好......”萧雨姗被他拖拽着,踉跄前行,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向凌楚妃一眼,那双眼睛重新变回了死水般的空洞。

凌楚妃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在回廊尽头,脸色已然一片冰寒。那个管事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态度也过于粗暴,与其说是管教下人,更像是在......看管和阻止。

她没有冲动地追上去。这里是烟雨阁,是别人的地盘,而且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只不过,萧雨姗那副诡异至极的状态,那无声而绝望的求救,已经充分引起了她的在意。

凌楚妃缓缓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她整理了一下衣裙,面沉如水地转身,不动声色地返回主厅。

......

凌楚妃端坐于贵宾席,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与身旁的宾客偶尔交谈,心中却始终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方才在后花园偶然瞥见的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空洞麻木的眼神,如同阴霾挥之不去。

就在此时,宴席稍远处的几张桌子旁,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几名宾客面色发白,捂着胸口或额头,似乎突感不适,被家人或侍从搀扶着离席去偏厅休息。

这小小的插曲并未引起太多关注,只被当作是酒后不适或天气闷热所致,但几名烟雨阁的管事和医者模样的随从匆匆赶去查看,为后续可能出现的混乱预留了人手。

这片刻的宁静很快被一声更加刺耳的巨响打破!铛-铛-铛-!!!”急促尖锐的警钟声猛地从烟雨阁深处,靠近宝库的方向传来!紧接着,似乎还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和混乱的呼喝声!

“不好!是宝库方向!有人闯入宝库重地!快!!”全场瞬间哗然!

烟雨阁的宝库乃是重中之重,不仅存放着阁内珍宝,据说还有黄家此次联姻所准备的部分贵重聘礼与嫁妆。此刻竟有人胆敢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冲击宝库,无疑是石破天惊!

原本寸步不离守护在凌楚妃身侧的柳元脸色骤变,眼神锐利地望向宝库方向,握紧了腰间的佩剑。他下意识地看向凌楚妃,目光中流露出询问。

凌楚妃心念急转,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判断。后花园那个“萧雨姗”虽然诡异,但此刻宝库失窃是关系到烟雨阁和黄家颜面的大事,甚至可能隐藏着更大的阴谋。“柳前辈,”她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宝库为重中之重,你速去支援!这里有我。”

柳元深深看了凌楚妃一眼,知晓她的决断,重重点头:“郡主小心!”身形一晃,便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宝库方向疾掠而去。与此同时,现场已是一片混乱。

烟雨阁的护卫力量大半被调往宝库,黄家的一位主事长老急得满头大汗,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贵宾席上气息沉稳、在北境刚刚立下功劳的陈卓身上。

“陈院长!”那长老快步上前,语气急切地拱手道,“阁内遭逢剧变,人手严重不足,现场宾客众多,还望陈院长能暂时坐镇主场,协助维持秩序,稳定局面,黄某感激不尽!”

陈卓微微一怔,看了看周围确实有些骚动的宾客,又瞥了一眼凌楚妃的方向。虽然觉得事情透着蹊跷,但此时此景,加上对方的恳求,他一身的侠义与责任感终究占了上风。陈卓沉声应道:“长老放心,陈某定当尽力。”

暗处,童妍冰冷的目光扫过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柳元已走,陈卓被困。凌楚妃心中对“萧雨姗”的疑虑和那一丝不忍的情绪已被种下......时机,完美。她指尖那枚琉璃般的音蛊母虫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一道无形的指令跨越空间,精准地传递到了某个潜伏者的意识深处。

......

就在凌楚妃因宝库之事心神微紧,目光下意识扫过混乱人群之际,一个端着茶盘的侍女,脚步踉跄地从侧面靠近。她看起来十分年轻,脸上带着天生的怯懦和慌张,似乎被眼前的混乱吓到了。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侍女脚下一个“不慎”趔趄,手中的茶盘失衡,几只精致的茶杯连同滚烫的茶水,“哗啦”一声尽数倾倒在地!

滚烫的茶水泼洒在凌楚妃身前不远处的地面上,溅起的水花险些沾到她的裙角,也成功吸引了她以及周围几位宾客的全部注意力“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侍女暖通一声跪倒在地的恐惧而瑟瑟发抖,泪水瞬间涌了出来

她几乎是本能地、哭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仿佛要为自己的失态找到一个理由:“奴婢不是故意的!郡主饶命!是、是因为......奴婢刚才从后花园那边过来送茶点的时候.....看看到那个新来的丫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声音更加颤抖。

她、她看起来好吓人......眼神直勾勾的,特别空洞......好像想说什么嘴巴一直在动,但就是发不出声音..然后然后她就突然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了!一动不动了!”

侍女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凌楚妃,被蛊虫强化的急切让她脱口而出关键的信息。“奴婢就是被那一幕吓到了,一时分心才......才冲撞了郡主!”

“奴、奴婢还模模糊糊听到......听到她晕倒前......嘴唇一直在动,好像.....好像在喊什么......奴婢没听清楚.但是!但是她倒下去的时候,眼睛好像是......是看着贵宾席这边方向的!她好像在看您这边!!她看起来真的好惨......连身对你仰僵”......水印土玩叩啊!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凌楚妃耳边炸响。侍女描述的“眼神直勾勾”、“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突然倒地”、“看着贵宾席方向”......这些细节,与她之前在后花园惊鸿一瞥所见到的萧雨姗那诡异的状态,竟形成了强烈的、令人心悸的印证!

原本只是一个模糊的怀疑和不安,此刻被这侍女惊慌失措下的“证词”瞬间放大、具体化!

一个可能是她故识的人,一个状态极其诡异的人,一个可能在求救的人,就在她参加婚礼的烟雨阁内,以一种极其危急的状态倒下,并且,似乎在最后时刻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己!

电光石火间,凌楚妃的脑海中瞬间串联起所有的碎片:

后花园那惊鸿一瞥的、状态诡异的萧雨姗;

恰到好处响起的宝库警钟;

守护力量最强的柳元因此被调离;

实力不俗的陈卓又被黄家长老“恳请”着牵制在主场维持秩序;

以及眼前这个侍女看似慌乱、实则每一个细节都精准指向“萧雨姗危急且与自己有关”的说辞......

一切都太巧了,巧合得如同精心编排的剧本。凌楚妃心中瞬间雪亮——这是一个连环计!从宝库警报到侍女“失手”,步步为营,环环相扣,其最终自标,图穷匕见,正是自己!

这侍女的恐慌或许有几分真实,毕竟谁面对这种场面都会害怕,但她口中吐露的内容,尤其是那些关于萧雨姗状态的细节描述和视线指向,绝对是被人精心设计、甚至可能是用某种秘法强行植入的!

对方费尽心机布下如此大网,显然所图非小。自己若是避而不去,固然可能暂时安全,但也等于将那个可能在用最后意志向自己发出求救信号的萧雨姗彻底弃之不顾。萧雨姗是她从魔窟中救出的可怜人,这份因果与道义,她难以割舍。

更何况,她之前亲眼见到了萧雨姗那被控制下流露出的、极其微弱的求救信号,如今侍女的话更是印证了其危急处境。于情于理,她不能坐视不理。

其次,对方既然摆下了阵势,她凌楚妃也并非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她想弄清楚,究竟是何方神圣在背后策划这一切?他们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一味躲避,永远无法得知真相。

更重要的是,尽管自己的状态尚未调整至全盛,但也已经足够应付绝大多数的危机情况。身边虽然柳元不在,陈卓被绊住,但她并非孤身一人,亦有底牌未出。

纵然前方是陷阱,也未必没有周旋、甚至反戈一击的机会!与其被动等待对方后续更阴险的手段,不如......将计就计!

“果然是冲我来的么......”凌楚妃清冷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连萧姑娘那异常的状态都算计在内,用作引诱的“饵?哼,宝库示警调虎离山,现场混乱困住援手,再借侍女之口精准引导......步步为营,心思倒是足够缜密。”

“我倒要看看,这引我去的后花园方向,究竟藏着怎样的龙潭虎穴!”表面上,她似乎是被这慌乱侍女的哭诉“引导”,被那份对“故人”的担忧所驱使;实则,她是主动选择踏入对方预设的战场,看看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同时,这也是唯一可能的机会,去尝试解救那个灵魂被囚禁、身不由己却仍在试图传递警讯的萧雨姗。这绝非冲动之举,而是她在迅速权衡了责任、风险、道义与策略之后,做出的一个高风险、却也是唯一符合她心性的主动决策。

心中念头已定,凌楚妃脸上却不露声色,只是微微蹙眉,显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担忧与凝重。她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身边仅剩的几名贴身护卫。

“云影,铁壁,”她沉声下令,声音清晰而冷静,传入两名护卫耳中。“你二人留下,即刻在此处布下“锁元阵',固守待援,保护好席间诸位贵客的安全,若有异动,以防御为主,不可轻离!”

名为云影和铁壁的两名护卫对视一眼,立刻领命:“是!郡主!”

接着,凌楚妃转向另一名护卫,此人名为飞讯,以身法迅捷、擅长传递信息著称:

“飞讯,立刻发出最高级别的求援讯号

“凤翼!向王府和预定接应点求援,不得有误!”

“是!”

飞讯脸色一凛,明白“凤翼”讯号意味着最高等级的危机,不敢怠慢,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雕刻着凤凰羽翼图案的特制信号器,准备寻找合适时机激发。

最后,凌楚妃的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立于她身侧,气息最为内敛沉稳的护卫身上。此人名为墨痕,是她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一观察力与应变能力俱是一流。

墨痕,你随我来。

凌楚妃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保持最高警惕,注意四周一切动静。”

“属下遵命!”墨痕简洁应声,眼神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调整了自己的站位,将凌楚妃护在身后半步的距离。

凌楚妃对剩下的几名普通护卫吩咐道,“其余人以云影、铁壁为中心,展开外围搜索警戒,严防任何可疑人员靠近核心区域!”

“遵命!”众护卫齐声应和。

安排妥当后,凌楚妃不再看那跪地发抖、任务似乎已经完成的侍女,只是对着前来安抚的黄家管事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丝“担忧”:

“方才听闻后花园有人晕倒,似乎情况危急,且可能与本郡主有些渊源,我去看看。这里就有劳诸位费心了。”

说罢,她不再停留。在心腹护卫墨痕的紧密护卫下,朝着侍女所指的、通往后花园偏僻茶水间的方向走去。

......

几乎就在凌楚妃离开贵宾席的同时,黄彩婷身后的侍女夏荷悄然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郡主被一个侍女关于后花园有人晕倒求救的话引走了?连贴身护卫墨痕也带走了?”黄彩婷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宝库警报调走了神念境的柳元,现在又用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引走了郡主本人和她最后的贴身护卫......

这连环计的目标,岂不是已经昭然若揭?!黄彩婷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夏荷,”她放下茶杯,声音压得极低,“让潜伏在后花园区域的二组暗卫注意,不惜代价,查明郡主那边的情况。”

“若郡主只是查看便回则罢,若有打斗或异常,立刻回报,并准备接应或制造混乱,但绝对不能暴露身份!”

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通知吴管家,让他带人以巡查安防为名。不动声色地封锁烟雨阁所有对外出口,特别是后山和水路,严查任何试图离阁的可疑人员,尤其是携带大件物品或伤者的!”

“是,小姐!”夏荷领命,再次悄然退下。

黄彩婷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微凉,如同她此刻的心境。她看了一眼身旁正与宾客周旋、努力维持场面的徐文然,两人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明白的眼神。她知道,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

凌楚妃身份太高,若真在黄家的地盘上出了事,黄家和徐家都难辞其咎。她必须在局面彻底失控前,尽可能地掌握主动权,至少要弄清楚敌人是谁,目的何在,以及......做好最坏情况下的应对和补救。

......

柳元身形如电,抵达宝库外围。眼前的景象依旧是主门阵法节点被毁,阴冷诡异的气息逸散。

但这气息并非之前设定的“蚀魂寒煞”,而是一种更难以形容的、仿佛能直接渗透进识海、51友心神不宁和约家的阴晦波动。

几名先到的护卫和长老脸色苍白,眼神涣散,显然受到了这股气息的影响,正勉力抵抗。

“柳前辈!小心这股气息!它......它能直接干扰神智,制造幻觉!”一位长老强撑着提醒道,声音都带着颤抖。

柳元神念一扫,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这股气息的源头似乎并非来自宝库内的物品,更像是......某种活物散发出来的!

而且,宝库核心的“定元阵”确实出现了不稳定的迹象,但并非被外部禁制破坏,而是像是内部的核心能源或阵眼本身,受到了某种持续性的干扰和污染!

“所有人退后!封闭此地!”柳元沉声下令,神念境的强大意志力瞬间展开,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股阴晦波动暂时挡在外面,护住了其他人。他小心翼翼地推开被破坏的大门,步入宝库之中。

宝库内一片狼藉,似乎有翻找过的痕迹,但珍贵的物品大部分还在。真正的麻烦在于宝库最深处,定元阵所在的核心区域。那里,光线昏暗,定元阵的光芒明灭不定。

而在阵眼的正上方,悬浮着一只约莫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形似扭曲蜘蛛,却又长着无数细密复眼的诡异虫等!正是这只虫豸,不断散发出那种干扰心神、污染能量的阴晦波动!

它的复眼闪烁着幽光,似乎正通过某种未知的方式,直接汲取和干扰着定元阵的能量核心!更让柳元头皮发麻的是,他能清晰地感应到,这只诡异的虫豸体内,蕴含着一股极其强大且隐晦的神念之力!

这股神念之力并非虫豸本身所有,而是如同一个遥控器般,正通过某种神秘的联系,远程操控着这只蛊虫,精准地干扰着定元阵,并向外释放着精神污染!

这只蛊虫本身或许不算特别强大,但加上背后那股神念境级别的远程操控之力,就变得极其棘手!

“控心蚀阵蛊!”柳元心中一凛,认出了这种传说中的歹毒蛊虫。此蛊本身能干扰能量阵法,更能作为远程精神攻击的媒介!

他明白了!闯入者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盗宝,也不是毁掉宝库,而是留下这只受远程操控的蛊虫,利用它来持续干扰定元阵,并牵制住必须前来处理的神念境高手。如果强行攻击蛊虫,背后那操控者必然会引爆蛊虫体内的能量,对定元阵造成毁灭性打击。

如果试图驱赶,那操控者也会利用蛊虫负隅顽抗,甚至可能通过蛊虫直接对柳元发起精神冲击。唯一的办法,就是由他这位神念境高手,亲自以神念对抗神念!

他必须用自己强大的神念,压制住蛊虫体内那股外来的操控之力,切断其与远程操控者的联系,或者将其彻底磨灭,然后才能安全地移除或消灭这只蛊虫,恢复定元阵的稳定!

这是一个纯粹的神念层面的较量!极其消耗心神,而且必须全神贯注,不能有丝毫分心!一旦他的神念被对方压制,或者中途被打断,后果不堪设想!

柳元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能感觉到,远程操控这蛊虫的那股神念之力,虽然刻意隐藏了自身特质,但其强度和精纯度,绝对达到了货真价实的神念境!甚至在某些诡秘的技巧上,比他更为擅长!

是谁?烟雨阁的对头?还是......冲着郡主来的?他看了一眼宴会厅的方向,心中焦虑万分。但他别无选择。

定元阵关系重大,这控心蚀阵蛊必须立刻处理!他必须留在这里,与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神秘操控者,进行一场无声无息、却凶险万分的神念战争!

“阁下究竟是谁?意欲何为?”柳元尝试用神念发出讯息,试图与对方沟通或试探。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那蛊虫复眼中闪过的一丝冰冷嘲弄,以及更加猛烈、如同跗骨之蛆般纠缠而来的神念干扰!对方根本不打算交流,就是要将他死死拖在这里!

柳元深吸一口气。他盘膝坐下,双目微闭,全部的心神都沉入了这场与无形敌人的神念对抗之中。

强大的神念之力如同潮水般涌出,与那股外来的操控之力激烈地碰撞、绞杀、互相渗透......

......

童妍正在暗处观察着烟雨阁的一切,动作忽然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几近妖异的浅笑,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那双有着红蝶轻舞的瞳孔深处,似乎倒映出了另一幅景象-

在遥远的、被重重禁制守护的烟雨阁宝库核心区域,一个身着天策府制式劲装、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正盘膝而坐,双目紧闭,额头青筋微微跳动,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一场无形的、凶险无比的较量之中。

而在他的对面,那只悬浮在定元阵眼上方的“控心蚀阵蛊”,无数复眼中正闪烁着幽幽的黑光,散发出持续不断的、干扰心神、污染能量的阴晦波动。

一股同样强大、却更加诡秘灵动的神念之力,正通过这只蛊虫,与柳元那刚猛霸道的神念激烈地碰撞、缠斗。

柳元的神念如同坚固的堤坝,试图抵挡和反击;而那股外来的神念,却仿佛无孔不入的水银,时而正面冲击,时而侧面迂回,时而释放出令人心烦意乱的精神噪音,时而又编织出以假乱真的细微幻象,将柳元牢牢地困在原地,疲于应对。

这股外来的神念之力,自然是源自童妍。对她而言,这场与神念境高手柳元的神念对抗,似乎并非什么需要全力以赴的死战。她微微偏着头,仿佛在聆听着远方的乐曲,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惬意。

对她这种生来便亲和万蛊、魂契天成之人而言,神念的操控与运用,早已超越了寻常修士按部就班的修炼窠臼,更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驾驭百蛊,靠的从来不仅仅是秘法和血脉,更是天赋异禀、远超同阶的强大神魂,以及对精神力量入微到极致的掌控力!分心多用,一心万缕,对她来说如同呼吸般自然。

此刻,她大部分的心神,甚至还悠闲地放在眼前的“小事”上——比如计算着萧雨姗体内蛊虫的剩余时间,比如规划着如何将这枚棋子利益最大化。

而仅仅分出了一小部分神念,通过那只特殊的“控心蚀阵蛊”作为媒介,便足以将那位全力以赴的天策府神念境护卫,轻松地玩弄于股掌之间,牢牢地牵制在原地。

“天策府的神念境......也不过如此。”童妍唇边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哂,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憨,却又蕴含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漠然。

比起真正的神念境高手,比如说陈卓的那位堂姐,柳元的这点神念属实不太够看。

她甚至还有闲暇,在那神念对抗的“战场”上,故意留下一些微小的破绽,引诱柳元全力冲击。

然后再轻巧地避开,看着对方徒劳无功、心神消耗加剧的样子,如同猫戏老鼠般,享受着这种掌控一切的乐趣。喜乐声再次高奏,冲淡了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紧张气氛。

一位穿着体面、经验丰富的礼官走到堂前,对着一身喜庆装扮的新人微微躬身,轻声提醒道:“吉时已至,新人准备,行拜堂大礼。”

徐文然闻言,下意识地侧过头,目光带着一丝询问和不易察觉的忧虑,望向了身旁的黄彩婷。

外面情况未明,郡主去向不明,我们真的要在这个时候继续仪式吗?黄彩婷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微微偏头,迎上他的视线。

她的脸上依旧带着新嫁娘应有的、恰到好处的羞涩与喜悦,但那双清亮如秋水的眸子里,却闪烁着一种与柔美外表截然不同的冷静与决断。

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其快速而清晰地说道:“该做的布置,我们都已经做了。暗卫已动,出口已封,消息也已控制。”

“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稳住这里,静观其变。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否则只会让暗中的敌人称心如意。”

她的声音很轻,却瞬间抚平了徐文然心中那一丝躁动。

徐文然深深地看着身旁的女子。她穿着繁复华丽的凤冠霞帔,容颜娇美,本该是需要人呵护的模样,可在此刻这暗流汹涌的危局之下,她却展现出了远超常人的冷静、智慧与担当。

这种强烈的反差,非但没有让他觉得不适,反而让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欣赏与爱慕。

他就喜欢她这个样子。不单单是她的美貌与才情,更是这份临危不乱、从容布局的气度。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然而,就在徐文然沉浸在这份欣赏与爱慕之中,准备点头回应的那一刹那。

黄彩婷的目光却似乎不经意地、极其短暂地越过了他的肩头,朝着宾客席上某个特定的方向飞快地瞥了一眼。

那目光如同一片羽毛,轻轻拂过站在人群中、神色间同样带着几分凝重与不安的陈卓身上。

仅仅停留了不足半息的时间,便如同受惊的蝴蝶般,迅速而决绝地移开了,重新落回到徐文然的脸上,眼神已恢复了之前的镇定与温和。

这极其短暂的、几乎不着痕迹的一瞥,快到连徐文然都未曾察觉。

但就在那目光掠过陈卓的瞬间,黄彩婷的心中,却已泛起了无法忽视的涟漪。要不要告诉他?这个念头,如同鬼魅般,不受控制地从她心底最深处冒了出来。她知道陈卓对凌楚妃的在意非同寻常。

若是让他知道,凌楚妃此刻可能正身处一个针对她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甚至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以他的性子,恐怕会立刻抛下一切,如同疯了一般冲出去吧?

这样做,或许...或许能帮到凌楚妃?毕竟陈卓实力不俗,又对凌楚妃的情况最为上心,说不定能发现什么他们暗卫忽略的线索?

可是.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更强大的理智瞬间压了下去。

不行!绝对不行!陈卓一冲动,必然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消息会立刻失控!

到时候人心惶惶,宾客四散,只会给暗中的敌人制造更多浑水摸鱼、从容遁走的机会!

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的局面,会瞬间崩盘!

更何况.......她调动的已经是黄家最精锐的暗卫力量,正在秘密追踪,难道还会比陈卓一个外人更有效率吗?

让他去,除了打草惊蛇,添乱的可能性更大......

为了大局,为了黄家的声誉,为了能最大限度地抓住营救凌楚妃的希望,她必须控制住消息,必须稳住前场.必须......暂时将陈卓蒙在鼓里。这才是最理智、最正确的选择。

尽管......这个选择让她在目光触及陈卓那略显焦灼的身影时,心头莫名地感到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刺痛和不忍。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理智的天平上,轻轻晃动了一下,最终还是被更重的砝码牢牢压住。这番内心的挣扎与权衡,不过是电光石火间的事情。

当黄彩婷的目光重新与徐文然对上时,那最后一丝犹豫已经彻底消失,只剩下属于黄家大小姐的冷静与决断。

……

通往后花园深处的路径愈发僻静,喜宴的喧嚣逐渐被抛在身后,只余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丝竹。

凌楚妃的心神高度戒备,身旁的墨痕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每一步都踏得无声无息,气息完全收敛。

很快,一座掩映在翠竹与假山之间的独立茶室出现在眼前。这茶室位置偏僻,显然平日里少有人至。

郡主,就是这里了。”墨痕低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茶室紧闭的门窗和周围的环境,并未发现明显的埋伏痕迹,但这反而更令人警惕。

“你在外面守着,若有任何异动,或是我超过一炷香未出,立刻执行最高预案。”

凌楚妃冷静地下达指令。

“是!”墨痕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侧,守在了茶室门外数步远的地方,如同一尊沉默的石雕,气息却牢牢锁定了方圆十丈内的一切风吹草动。

凌楚妃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吱呀——门轴发出轻微的、有些滞涩的声响,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门开的刹那,一股异常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这香气初闻似乎带着某种安神的效果,但仔细分辨,其深处却隐藏着一丝令人心神浮躁、意念迟滞的诡异特性。显然,这是一种具有迷惑心神效果的药物或熏香。

紧接着,她清晰地感觉到,这小小的茶室之内,潜伏着一股阴寒、霸道、充满了侵略性的邪异能量!

这股能量凝而不散,如同毒蛇般蛰伏在暗处,其性质与她修炼的圣洁功法截然相斥,让她本能地感到极度不适。

这股气息.....有些熟悉!

凌楚妃瞳孔微缩,瞬间回忆起数月前在天都祈灯节上,那个与她擦肩而过的、气息同样阴冷诡谲的番僧!

虽然当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种独特的、令人警惕的能量波动却让她印象深刻。

是那个番僧!他竟然也在这里!这股潜伏的气息强度,大约在凝元境上品左右。

虽比她通玄境中品的境界要低上一筹,但其阴邪霸道的特质,绝不可小觑。

而且,对方既然敢设局,必然还有其他后手。心念急转间,凌楚妃的目光投向室内。

只见靠墙的一张软榻上,侧躺着一个身影,正是萧雨姗。

此刻的萧雨姗,状态凄惨无比,完全印证了方才那侍女惊恐的描述。

她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身体正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着,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若非胸口还有极其微弱的起伏,几乎与死人无异。

瞬息之间,她便已经窥见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敌人算准了时间,在她抵达之前,便引爆了歹毒的蛊虫,营造出这副危在旦夕、急需救援的惨状。

“好高明的计策,这是专为我量身定制的阳谋......”

凌楚妃心知肚明这是陷阱,但萧雨姗此刻的状态却也做不得假。

她没有贸然触碰,只是缓步靠近,凝神聚气,将一丝精纯的圣莲真元小心翼翼地探出,遥遥感应萧雨姗体内的状况。

真元甫一接触,凌楚妃的心便猛地一沉!

她清晰地“看”到,一股极其阴毒霸道、充满了死寂与吞噬意味的力量,正在萧雨姗体内疯狂肆虐,如同无数细小的、贪婪的毒蛇,疯狂吞噬着她残存的生机与精血!

而更让她心头剧震、瞬间遍体生寒的是-

在那蛊虫肆虐的核心区域,她竟然感应到了一缕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能量波动!那是......那是她当初为萧雨姗疗伤驱邪时,留在她体内用以稳固生机、祛除余毒的一丝圣莲真元!

这一刻,所有的线索彻底串联起来!凌楚妃瞬间明白了敌人全部的歹毒计划!

对方不仅控制了萧雨姗,在她体内种下恶蛊,更是利用了她当初救治萧雨姗时留下的那一丝善意真元,将其作为了引爆蛊虫、甚至可能作为后续陷害自己的“引线”或“证据”!

好狠毒的算计!好恶毒的用心!这根本就是一个利用她的救人之举、利用她与萧雨姗之间的因果联系,为她量身打造的必杀之局!

就在凌楚妃心神剧震,洞悉这残酷真相的瞬间——榻上的萧雨姗,那被无尽麻木和痛苦覆盖的躯壳深处,被囚禁的灵魂似乎因为感应到了凌楚妃那熟悉而纯净的圣莲濯气息的靠近。

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感知到了针对恩人的致命危险,爆发出了一生中最后、也是最微弱的一丝力量,拼命地想要挣脱那无形的牢笼,向她发出警告!

只见萧雨姗那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眼,猛地、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丝光亮!那并非清醒,而是极致的惊恐和一种强烈的、想要阻止凌楚妃靠近的意味!

但这丝光亮如同风中残烛,仅仅闪烁了一刹那,便立刻被更深沉的麻木与痛苦所淹没,重新化为一片死寂。

与此同时,她那微微蜷曲、不受控制颤抖着的右手手指,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那动作幅度小到了极致,若非凌楚妃此刻精神高度集中,几乎无法察觉。

那不像是在抽搐,更像是一种极其模糊的、想要做出推拒或摇头的徒劳尝试!

最后,她那发青的、微微开合的嘴唇,在无人能听到的寂静中,似乎极其艰难地蠕动着,无声地、极其模糊地翕动了几下,仿佛想要拼凑出一个音节......

那口型太过模糊,转瞬即逝,但凌楚妃凭借超凡的眼力,依稀辨认出,那似乎是一个......“走”?还是......“别?

尽管信号微弱到了极致,模糊到了极致。但凌楚妃看懂了。在她洞悉陷阱的这一刻,萧雨姗,这个被彻底操控、身不由己的可怜女子,竟在用她灵魂最后的力量,向自己发出了无声的警告!

这无声的警告,比任何言语都更加沉重,更加令人心悸。它像是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阴谋的表象,露出了其下最残酷的真相,也让凌楚妃心中那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散。

她看着榻上那迅速重新归于“濒死”状态的萧雨姗。

清冷的眸子里,怒火与杀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深处悄然积蓄。

“很好......”

凌楚妃冰冷彻骨的声音,瞬间在寂静的茶室中响起。

“藏头露尾的东西,给我滚出来!”

话音未落,她周身气息猛然一提,精纯浩瀚的通玄境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个茶室!

……

喜庆的丝竹管弦之声悠扬,礼官高亢的唱喏声回荡在张灯结彩、宾客满座的大堂。

之前的骚动与混乱,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在黄家和烟雨阁强力的弹压与安抚下,并未能阻止这场盛大婚礼的核心仪式-

拜堂,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陈卓立于宾客席稍靠前的位置,目光落在堂中那对新人身上。

黄彩婷与徐文然身着华丽的刺绣喜服,并肩而立,一派璧人模样,正随着礼官的唱喏,缓缓行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看着那红绸锦缎,看着那虔诚的俯首,不知怎的,陈卓的目光有些恍惚,思绪飘飞,竟想起了远在天都的何薇薇。

她与相府那纨绔......成亲时又是何种光景?他不知道。

尽管他一次次告诉自己,过往已矣,应当放下,可当想象中那模糊的、可能存在的拜堂场面,与眼前这浓墨重彩、喜庆喧嚣的婚礼重叠之时,心头还是猛地一揪,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刺痛。

这突如其来的痛楚让他瞬间惊醒,也让他立刻意识到了另一件更令他心焦的事。

凌楚妃!她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说是去后花园查看情况,到现在还未归来。

宝库那边虽有警报,但似乎并未真的爆发大规模冲突,柳元护卫也已前去处理。可为何,她去了这么久?一股强烈的不安袭上他的心头。

后花园那边,会不会也出了什么意外?她会不会有危险?他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立刻拨开人群,冲出这礼堂,去后花园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甚至有些后悔,刚才黄家长老请他帮忙维持秩序时,自己为何不推辞掉,而是留在了这里。

可几乎是同时,那天在望江楼的画面闯入脑海。那一次,她也是这般悄然离去,许久未归,让他焦急万分,甚至以为她已遭遇不测。可最后,她不仅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自己身边,还......还带来了那枚定心佩,作为彼此心意的见证。

念及此处,陈卓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袖中的那枚温润玉佩。玉佩上传来一股清凉而令人安心的力量,仿佛能抚平他心中的躁动。“再等等......”他在心中对自己说。或许,这次也和上次一样,只是虚惊一场呢?

棱楚妃修为不弱,又有护卫跟随,寻常宵小根本奈何不了她。

而且......他看了一眼正强颜欢笑、指挥下人处理残局的黄家长老,以及远处似乎也在低声商议着什么的黄家和徐家长辈。

黄家这边刚刚出了乱子,宝库那边情况未明,正是人手紧张的时候,也确实需要有人帮忙照看前场。

自己现在冲出去,不仅可能扑个空,反而显得太过莽撞,辜负了别人的托付。

陈卓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将目光重新投向那对即将进行“夫妻对拜”的新人。

凌楚妃一声清叱,通玄境的威压席卷而出,茶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然而,预想中的敌人并未现身,唯有那股阴寒霸道的邪异能量依旧蛰伏在暗处,充满了嘲弄般的耐心。

榻上的萧雨姗,在凌楚妃气势爆发的冲击下,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濒死般的抽搐,那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生命之火,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断绝。

情势紧急,她暂时顾不得躲在暗处的敌人,而是将注意

力投注在萧雨姗的身上。

刹那间,凌楚妃再次感受到了。

萧雨姗那空洞眼神中转瞬即逝的惊恐阻止,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指尖推拒,那无声翕动的“走”或“别”的口型......

那是来自受害者灵魂深处、用尽最后力量发出的警告!

这次的警告比刚才更加强烈更加决绝!

凌楚妃探向萧雨姗、正要凝聚真元的手,在空中产生了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的瞬间凝滞!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她瞬间明白了这无声警告背后的含义-眼前的局面,比她预想的还要凶险。这一步踏出,极有可能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对方布下的绝不仅仅是引爆蛊虫那么简单。

然而......目光触及萧雨姗那迅速衰败、即将彻底断绝的生机,那惨白的面容,青紫的嘴唇,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最后的挣扎......

蛊毒是真的!它正在以一种极其迅猛霸道的方式吞噬看生命,每耽搁一息,萧雨姗都可能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身为永明郡主,庇护弱小、惩奸除恶本就是她肩负的责任与恪守的信念......

难道就因为忌惮陷阱,眼睁睁看着一个因自己而被卷入、甚至在最后关头还试图警告自己的人,就这样在眼前化为枯骨?

更何况,她对自己并非没有信心。

圣莲濯功法至纯至圣,对阴邪蛊毒本就有克制之效。

或许......或许她能赶在蛊毒彻底爆发之前,强行压制住局面?

或许她能凭借更胜一筹的修为,破开这困局?

一丝不甘,一丝身为强者的自信,在她心中悄然升起。

那刹那的迟疑,终究被更为强烈的决断所取代!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奈我何!”

凌楚妃眼神一凝,再无半分犹豫。

她指尖光芒流转,一缕精纯无比、带着圣洁气息的圣莲濯真元凝聚成形,如同一道柔和却充满力量的白光,小心翼翼地朝着萧雨姗的眉心探去,试图先行稳住她的心脉,再图后续。

真元介入与反噬!

就在凌楚妃那至纯的圣莲真元刚刚接触到萧雨姗眉心皮肤,尚未深入其体内的刹那-

轰!!仿佛滚油中滴入了一滴冷水,又如同沉寂的火山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萧雨姗体内那原本还在疯狂吞噬生机的“刹那枯荣蛊”,在感应到这股纯净而强大的外来真元后,瞬间被彻底引爆!

一股远超之前的、阴毒酷烈到极点的反噬之力,混杂着令人作呕的死寂与枯败气息,沿着凌楚妃探出的那一缕圣莲真元,如同跗骨之蛆、凶猛的洪流,疯狂地、势不可挡地反冲而回。

“唔!”凌楚妃猝不及防!只感觉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能冻结灵魂、腐蚀经脉的恐怖力量顺着真元连接处狂涌而入!

剧痛与眩晕瞬间冲击着她的识海,体内真元瞬间大乱,经脉如遭针刺火烧,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发黑!

这股反噬之力,远比她预想的要强大、要诡异得多!

它不仅仅是蛊虫本身的力量,似乎还裹挟着某种更加阴险的、专门针对她圣莲功法的恶毒禁制!

“休想!”凌楚妃毕竟心志坚韧远超常人。

剧痛之下,她猛地一咬舌尖,强烈的刺痛让她混乱的心神恢复了一丝清明。

识海深处那圣洁的莲花虚影骤然光芒大放,垂下道道清辉,竭力镇压着体内暴走的真元,同时艰难地抵御着那股疯狂侵蚀而来的阴毒之力。

圣莲濯功法自发运转,试图净化和驱逐这股外来的邪能。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力量不仅在侵蚀她的真元,更在试图污染她的神魂。

凌楚妃银牙紧咬,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立刻尝试强行切断与萧雨姗之间的真元联系。

然而,那股反噬之力如同生出了无数细小的吸盘,死死地吸附在她的真元之上,切断的过程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尝试都会引发更剧烈的反噬和痛楚!

她陷入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全身大部分力量都被牵制在了与这股诡异反噬之力的对抗之中!

就在凌楚妃全力抵抗反噬,精神高度集中,试图凝聚力量斩断联系,也是她防御最为紧绷、心神即将做出有效反击或挣脱的临界点-

变故再生!

并非来自那隐藏的番僧,也非蛊虫力量的再次爆发。毫无预兆地,一道几乎微不可查的、如同银铃般清脆悦耳,却又带着一种直透骨髓的诡异寒意的低语,直接响彻在凌楚妃的识海深处!

“嘻......郡主姐姐,这般辛苦挣扎,是为了那个废物陈卓?还是为了你自己那点可怜又可笑的骄傲呀?”

这声音娇嫩如同少女,语气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嘲弄和精准的暗示!

与此同时,凌楚妃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抹极淡的、如同幻觉般的绯红蝶影,在茶室某个阴暗的角落一闪而逝!

叮铃....仿佛还有一声极其轻微、若有若无的铃铛轻响,伴随着那恶毒的低语,如同魔音灌脑,精准地击中了凌楚妃此刻最为紧绷、也最为脆弱的心弦!

她识海中原本光芒大放、全力抵抗的圣莲虚影,在这突如其来的精神干扰下,猛地剧烈晃动了一下,光芒瞬间黯淡,那好不容易维持住的抵抗阵线,顿时出现了一丝致命的破绽!

噗!凌楚妃再也压制不住翻腾的气血,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喷出,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那股阴毒的反噬之力趁虚而入,在她体内疯狂肆虐!

在心神失守,口喷鲜血的那一刹那,凌楚妃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独特的、带着诡异铃音的精神秘法!

那转瞬即逝的红蝶幻影!

那娇嫩嗓音中毫不掩饰的、对陈卓和对自己心态的精准揣测与恶意!

是她!!

那个叫做阿妍的来历不明少女!!!

一个本该远在天都、看似人畜无害、甚至还曾对自己示好的少女!

她怎么会出现在江南道临江城?!她怎么会和那个番僧搅在一起?!

她怎么会对自己的功法、心境甚至与陈卓的关系了如指掌?!

震惊、恍然、不敢置信......

种种情绪如同惊涛骇浪般冲击着凌楚妃的心神,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迅速沉淀,化为了更深的、刺骨的冰冷和滔天的恨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那番僧只是明面上的执行者,这看似无害的少女,才是隐藏在幕后、递出最致命一刀的毒蛇!她们竟敢如此算计自己!竟敢利用萧雨姗!竟敢......

怒火与恨意几乎要焚毁她的理智,但也就在这一刻,体内的反噬之力彻底失去了最后的抵抗,如同决堤的洪水,将她彻底淹没。

就在凌楚妃心神失守,气血翻涌,体内反噬之力彻底爆发,意识陷入沉沦的瞬间-

唰!一道阴影如同鬼魅般从茶室最不起眼的角落疾射而出!正是那一直隐匿蛰伏、耐心等待最佳时机的番僧贡迦!

此刻的他,再无半分先前的隐忍,那张在阴影中显得深邃莫测的脸上,双眼迸射出毫不掩饰的狂热与赤裸裸的占有欲!

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了!目标,唾手可得!

“凌楚妃!你终究是贫僧的!”贡迦低吼一声,手腕一翻,一条闪烁着幽暗符文、散发着冰冷死寂气息的黑色锁链凭空出现,

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射向瘫软欲倒的凌楚妃!缚灵锁!这是他以密宗秘法,耗费诸多珍稀材料炼制的歹毒法器,专为禁锢强大修士的神魂与真元而设!

嗤!锁链瞬间缠绕在凌楚妃的娇躯之上,那些幽暗的符文如同活物般亮起,瞬间深深勒入,却又诡异地没有造成外伤。

凌楚妃娇躯猛地一颤,原本就混乱不堪的真元彻底凝滞,神魂仿佛被一层冰冷沉重的枷锁死死套住,连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都被彻底剥夺!

她彻底失去了意识,软软地朝着地面倒去。

“哈哈哈!成功了!我的最完美'明妃'鼎炉!待贫僧采补功成,何愁不能突破桎梏,证得更高境界!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哼,贫僧正是要利用这因果!”

“若非你当初多管闲事救下萧雨姗,又岂会留下这真元引线?”

“若非你心存伪善,又岂会步入这必死之局?这一切,皆是你自种的“因”,今日得此“果,合该如此!

念头纷杂闪过,他的目光不经意地、带着极度轻蔑地警了一眼软榻上气息已微弱到极致、几乎与死人无异的萧雨姗。

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目光里却没有半分怜悯。

“岔僧是施舍给讨你选择的机会是你自己不争气,留着那点可笑的执念。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为贫僧的大业贡献了最后一点因果,吸引了这“明妃”前来,死得其所了。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贡迦再也没有看萧雨姗一眼。

对他而言,这枚诱饵的任务已经彻底完成,沦为了毫无价值的弃子,是死是活,与他再无半点干系。

...

得手之后,贡迦没有丝毫停留。

时间紧迫,外面那个郡主的心腹护卫实力很强,他不是对手,若是硬闯,必然会引起极大动静,极有可能会被缠住。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已经做好了强行突围、留下烂摊子的准备。

他一个箭步上前,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已经彻底瘫软、失去意识的凌楚妃如同扛麻袋一般扛在肩上。

然而,就在贡迦扛起凌楚妃,体内真元微提,准备强行破墙或撞门的前一刹那-

一直潜伏在茶室外更远处阴影中的童妍,红蝶瞳影中闪过一丝精准的计算。

她早已通过特殊的感知手段锁定了门外护卫墨痕的位置和状态。她知道,以贡迦那和尚的性子,多半会选择用最直接但也最愚蠢的方式解决这个障碍,那必然会引发巨大的声响和能量波动,等于是在告诉所有人“这里出事了”。

“哼,这看门狗,还是我来处理更干净些。”

童妍心中冷哂,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动。

一枚早已潜伏在茶室门外廊柱阴影下、伪装成普通小石子的“寂灭音蛊”,无声无息地被激活了!

嗡……一道极其特殊、频率诡异到人耳完全无法捕捉、却能精准作用于特定范围内生物神经和真元流动的无形音波,如同水面的涟漪般瞬间扩散,精准地笼罩了墨痕所在的区域!

门外,正全神贯注、警惕着茶室内动静的墨痕,甚至连一丝危机感都没来得及升起,就感觉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紧接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强烈麻痹感和眩晕感席卷全身!

他体内的真元仿佛被瞬间冻结,四肢百骸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连哼都没能哼出一声,眼神迅速涣散。

身体便软软地沿着墙壁滑倒在地,悄无声息地失去了意识,看上去就像是突然中了某种无色无味的奇毒,或是突发恶疾晕厥了过去。整个过程快到极致,安静到极致,除了他倒地时衣物摩擦墙壁发出的微弱声响,再无其他动静。

童妍甚至没有亲自露面,便在贡迦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用她独有的、诡秘莫测的手段,干净利落地解决了这个最大的隐患。

茶室内,正准备强行突围的贡迦,

几乎是立刻就感应到了门外那股属于墨痕的强悍气息,如同被掐灭的烛火般,突兀地、彻底地消失了!

“嗯?”

贡迦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惊讶。

他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之前的布置终于发挥了作用,但很快猜测到了这很可能是童妍的手笔。

虽然不知道对方怎么做到的,但这意外之喜无疑让他大喜过望!

少了那个难缠的护卫,他的撤离将变得无比顺畅。

“跟妖女合作的这一步棋,果然是走对了!”

贡迦不再犹豫,立刻改变了策略。

他扛着凌楚妃,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拉开茶室的门,闪身而出。

他看了一眼倒在墙角、人事不省的墨痕,确认其确实失去了威胁,也懒得补上一掌。

身形几个起落,便借着夜色和远处的混乱掩护,迅速消失在预定的撤离路线上。

晚风吹过,破败的茶室中,只留下满地的狼藉,软榻上奄奄一息、被彻底遗弃的萧雨姗。

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甜腻异香、软筋散的余味以及幽魂蚀骨珠的腥臭,共同交织成一曲绝望与阴谋的终章。

雷霆般的收网,狡猾的离去。

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在此刻画上了一个残酷的逗号。

猎物已经落网,而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

暗影处,童妍的身形无声无息地显现,冷笑着自语道:

“哼,贡迦这和尚,倒是顺利得手了。”

童妍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弧度,既有对计划成功的满意,也带着一丝对合作者手段粗糙的轻蔑。

“若非我事先多备了几手,他那看似周密的计划,恐怕早已漏洞百出。”

她没有被眼前的顺利冲昏头脑,目光冷静地扫过烟雨阁各处。远处,宝库那边柳元与她之间的拉锯战依然持续着,但喧嚣声已在烟雨阁管事和部分宾客的努力下,开始逐渐得到控制。

她的目光转向贵宾席方向。

陈卓并没有异动,被那位黄家长老客气地“绊”在了主场。

“计划顺利。”

童妍心中评价,对这两步棋的成功并不意外。

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别处。

她抬起手,指尖一枚几乎透明的红蝶悄然飞出,如同没有实体的幻影,融入夜色,朝着后花园通往主宴会厅的几条必经之路上空盘旋了一圈,很快又飞回,落在她的指尖,传递回一丝极其微弱的精神波动。

童妍接收到信息,红蝶瞳影中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黄家大小姐不是省油的灯。”

她捕捉到了几缕极其隐晦的能量波动,那是属于黄家暗卫特有的潜行气息,正小心翼翼地朝着后花园深处渗透。

“可惜,你们来晚了,而且......走错路了。”

她轻轻弹指,另一侧的阴影中,几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改变了位置,

并在某个路口故意留下了一点模糊的打斗痕迹和一丝异种真元的残留,足以将那些追踪而来的黄家暗卫引向一个完全错误的方向。

接着,她又侧耳倾听了片刻,仿佛能听到极远处水流的声音。

她腰间挂着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巧海螺饰品,此刻正散发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只有她能感知的湿润气息。

“水道畅通,接应已就位。贡迦那和尚,总算还没蠢到家,知道走我给他安排的路。”

她低声自语,带着一丝嘲弄。

黄彩婷想封锁出口?

等她的命令层层传递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更何况,她根本想不到那条被遗忘的秘密水道。

确认后目前的情势后,她的思绪飞速转动,将整个计划的关键节点再次剖开:

“宝库之乱,时机为先。”

童妍心中冷哂。

贡迦只知需要混乱,却不知这混乱何时起、如何起,才是关键。

她早已通过潜伏在烟雨阁内务深处的一枚妙音魔教的死士棋子,其体内种着与她心神相连的子蛊。

她精确计算了凌楚妃从初遇萧雨姗心生疑窦,到返回主场可能需要的反应时间。

当她确认凌楚妃已回到席位并显露不安时,那死士将会接受到一个指令:

那就是在三息之内,不惜一切代价引爆宝库附近的预设机关或制造巨大动静,将“强敌入侵'的戏码准时上演。

这直接作用于神魂层面的命令,无形无迹,旁人绝无可能察觉,这才确保了混乱恰好在凌楚妃心防最易动摇、且尚未采取进一步行动的精准时刻爆发。

“柳元......天策府的鹰犬,神念境的修士,是此次计划最大的麻烦。”

童妍微微眯眼。

宝库的动静是引开他的第一层阳谋,利用他对烟雨阁安危和潜在威胁的责任心。

结果很顺利,这一步就成功了。

但如果柳元足够警惕,判断出宝库可能是调虎离山,强行留在凌楚妃身边呢?

她考虑过这个情况,还准备了两个后手。

后手之一叫做火上浇油。

她已安排另一组人手准备在宝库之乱未能调离柳元的情况下,立刻在凌楚妃所在的贵宾区域附近,制造一场小规模但目标明确的“刺杀”-

目标可以是一位不太重要但身份足以引起骚乱的宾客。

如此近距离的威胁,柳元身为天策府卫士,职责所在,几乎不可能无视,至少也会被分走大部分精力去处理眼前的危机,从而为贡迦创造机会。

后手之二则为缠斗拖延。

若连“刺杀”都无法完全引开柳元,她特别调来的几位精锐的“影卫”会立刻现身,不求击杀,只求以各种诡秘手段缠住柳元及其亲卫,哪怕只能拖延十数息,也足够贡迦那边完成“致命一击”。

这些影卫甚至准备了针对柳元所修功法的特制迷烟与软筋散,确保万无一失。

“至于陈卓......”

利用他的责任感和在场的身份,将他困在主场维持秩序,是最高效也最自然的手段。

这一步也成功了。

但如果陈卓察觉到不对,或者足够“自私”,执意要去找凌楚妃呢?

她也为陈卓专门准备了栽赃陷害的后手。

在宝库混乱爆发的同时,她的人已经将一件带有“入侵

者”特征的信物悄无声息地放在了陈卓座位附近或他可能经过的路线上。

一旦陈卓表现出任何不配合或试图离开的迹象,立刻会有“目击者”“惊恐”地指认,声称看到陈卓与可疑人员接触,或在他身上发现线索。

届时,无需她动手,烟雨阁和黄家为了自保和查明真相,也会立刻将陈卓“请”去了解情况,将他牢牢钉死。

这比任何蛊毒或直接冲突都更隐蔽,也更符合大家族在混乱中的行事逻辑。

“最后,那位受'牵丝引线蛊”影响的侍女,倒是不负所望。”

童妍想起了那个恰到好处的“意外”和侍女“情真意切”的禀报。

这最后一道保险,将凌楚妃主动步入陷阱的可能性推到了极致,完美弥补了贡迦计划中对“偶遇”的依赖。

“环环相扣,步步为营......这才是真正的天罗地网。”

那色欲熏心的和尚大概还以为自己真是“鸿运当头”,却不知他那粗陋计划能侥幸成功,全靠她童妍在后面亦步亦趋地收拾烂摊子,填补了不知多少致命的疏漏......

童妍收回思绪,眼中闪过掌控一切的冷酷光芒。

现在,是时候去处理那枚“诱饵”了。

童妍目光投向偏僻茶室的方向。萧雨姗这枚棋子,价值还未完全榨干,就这么死了,未免太过浪费......

尤其是,她见证了凌楚妃的结局,这份“因果”,或许将来还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她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融入更深的阴影,朝着茶室潜去。

当童妍如同没有实体的幽灵般滑入狼藉一片的茶室时,软榻上的萧雨姗已是真正的奄奄一息。

她的身体仍在因体内蛊虫最后的疯狂肆虐而微微抽搐着,面色惨白如雪,嘴唇青紫,若有若无的气息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断绝。

童妍那双异色的红蝶瞳影冷静地扫过萧雨姗,精确地计算着时间。

“刹那枯荣蛊”从被引爆到彻底吞噬宿主生机,大约是一炷香的时间。

贡迦动手到此刻,时间已经过去大半。

再耽搁片刻,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她缓步走到榻前,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抬起,并未直接触碰萧雨姗的身体。

指尖微动,几道极其细微、几近透明的丝线仿佛从虚空中弹出,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轻轻搭在了萧雨姗眉心、心口等几处要穴之上。

紧接着,童妍樱唇轻启,一段低沉、婉转、却又带着一种非人冰冷感的奇异音节从她口中缓缓吐出。

这音节不像是人类的语言,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能量和灵魂层面的律动。

随着音律的流淌,那些透明丝线微微震颤,一股无形的、带着安抚与压制力量的能量,精准地透入萧雨姗体内。

那原本在她体内疯狂冲突、吞噬生机的暗红色蛊虫之力,像是遇到了克星,又像是听到了某种绝对的命令,其狂暴的势头骤然一滞!

蛊虫并未被杀死,也未被驱逐,而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收缩、蛰伏,最终化为一点几乎无法被感知的暗红印记,

沉入了萧雨姗经脉的最深处,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深沉、更难以被常规手段探查到的休眠状态。

与此同时,童妍的指尖再次微不可查地弹动了一下。

一丝极其隐秘的、带着她独特精神印记的微小能量,顺着那些丝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萧雨姗的神魂本源之中。

这后手做得极为隐蔽,即便是贡迦亲自动手探查,也只会认为蛊虫是被某种秘法强行压制,绝难发现这更深层次的控制印记。

做完这一切,萧雨姗剧烈的抽搐终于停止了。她的面色惨白吓人,但那股浓郁的死气却被强行压制了下去,呼吸虽然微弱,却变得平稳悠长。

萧雨姗暂时保住了一条性命,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

童妍收回丝线,看着刚从鬼门关边上拉回来的萧雨姗,红蝶瞳影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哼,贡迦这和尚,果然不出所料,是个被下半身支配的急色鬼。”

“完美明妃到手,便将用过的诱饵弃之如敝履,目光短浅,心性粗鄙,终究成不了真正的枭雄。”

“不过也好,这枚棋子,若真就这么让她化为一滩枯骨,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她和那位高傲的郡主娘娘之间,那点微妙又有趣的“因果'联系?”

“贡迦只看重凌楚妃这具'宝筏”本身带来的利益,却根本不懂得,围绕“宝筏”的人和事,利用得当,有时反而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撬动全局的作用。”

她踱了两步,似乎在欣赏自己的杰作,“让她死了,烟雨阁必然全力追查,平添不少麻烦。”

“让她活着......并且,让她继续待在贡迦身边,跟着他回到那遥远而神秘的西域佛国......”

“一个死而复生'的弃子,一个亲眼见证了今日凌楚妃是如何落入陷阱、被人生擒活捉全过程的人......”

“将来某一天,或许就能成为我安插在他身边,最最意想不到的一枚闲棋冷子。”

“甚至......当他自以为掌控一切、志得意满之时,这颗看似无用的棋子,就能化为一根精准刺入他心脉。甚至影响他气运的毒刺。”

“贡迦啊贡迦,你自以为机关算尽,却哪里知道,有时候,最危险的敌人,往往就藏在你身边那个最不起眼、最让你不设防的“废物'身上呢?”

“此女,必须由你亲手带走,带回西域去,这出戏才算完整。”

童妍开始盘算着接下来如何将这枚棋子“塞”给贡迦。

“他得了凌楚妃那样的极品鼎炉,今晚必然迫不及待要行那“欢喜禅'。之后他急于离开此地,我只需找个合适的时机,将此女“处理”好,再给他一个无法拒绝、也懒得深究的理由......”

“嗯,就说带着一个'活口侍女',总比在烟雨阁留下一具尸体更能掩人耳目,也方便他潜逃时制造混乱或转移视线。”

“至于这萧雨姗为何没死透......哼,他大概只会归咎于她命大,即便怀疑到我的头上,也不会想到我到底想做什么,毕竟我也没有要害他的任何理由......”

童妍再次确认了一眼萧雨姗的状态,虽然生机被强行锁住,但依旧极其虚弱,必须尽快处理。

她并不打算亲自将萧雨姗运出守卫森严的烟雨阁,那风险太高。

她取出一枚小巧的银色音哨,吹出一段极其短促、几乎干人能听请的奇异哨音片刻之后,两名穿着烟雨阁临时杂役服饰、但眼神精明、动作迅捷的下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茶室外。

他们显然是童妍预先安排好的后援,一直潜伏在附近待命

“处理干净,带到"雀巢'去,等我指令。”

童妍用一种不带感情的语气吩咐道。

“是!”

两人没有任何废话,熟练地用一张干净的毯子将深度昏迷的萧雨姗包裹起来,动作麻利地将她从破损的墙洞运走,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雀巢”是童妍在烟雨阁的边缘地带,通过各种手段提前控制或布置好的一个极其隐蔽的临时据点。

那是一个早已废弃多年的杂物间,足够安全地隐藏一段时间。

她需要在这里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等贡迦完成了对凌楚妃的“采补”,并且准备彻底离开临江城之前,与他进行这枚棋子的短暂“交接”。

在手下带走萧雨姗后,童妍并未立刻离开。

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茶室,抹去了自己活动的任何痕迹,甚至连空气中那独特的音律能量残留,也被她用一种特殊的手法彻底驱散。随后,她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衫。

原本冰冷锐利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弱惊恐,配合着远处尚未平息的混乱,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吓坏了的普通小侍女。

她没有选择从正门离开,而是利用精妙的潜行技巧,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从另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方向悄然滑走,再无人能将她与方才那场惊天阴谋联系起来。

至于那名最早被种下“牵丝引线蛊”、成功将凌楚妃引入陷阱的侍女......

童妍的红蝶瞳影中闪过一丝彻底的冰冷。

这枚用过即弃的棋子,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在今夜的混乱彻底平息之后,或者在明天清晨的某个时刻,她会发现自己“不幸”在混乱中失足落水,或者“不小心”误食了什么有毒的东西......

总之,会以一种最自然、最不会引起怀疑的方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她从不允许自己的计划留下任何可能追溯到自身的活口和线索。

“凌楚妃这边事了,接下来,该去做我想要做的事情了。

拜堂仪式终于结束,新人被簇拥着送入内堂。喧嚣的王厅渐渐安静下来,宾客们三三两两地散去,或寻地方休息,或准备告辞。

陈卓站在主厅外的廊下,望着庭院中摇曳的灯笼和忙碌收拾的下人,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凌楚妃还是没有回来。

他再也无法按捺住内心的焦灼,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去后花园看个究竟。

就在他抬步欲走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从侧面的月亮门转了出来,径直走向他。

来人穿着一身规整的侍女服饰,梳着利落的发髻,正是黄彩婷身边那位颇为得力的贴身侍女-夏荷。

陈卓对她有些印象,婚礼开始前,便在黄彩婷的身边见过她,看得出来她是黄彩婷的心腹。

“陈公子,请留步。”

夏荷走到陈卓面前,微微屈膝行礼,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敬,语气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夏荷姑娘?何事?”陈卓停下脚步,有些意外。

这个时候,黄彩婷的贴身侍女找自己做什么?

“陈公子,”

夏荷微微侧身,声音压低了几分,仿佛在说着什么私密的事情,“我家小姐.....她知道您今日心情或许有些.-4 一

不佳。”

她小心翼翼地措辞,目光似乎还带着几分同情和理解.

“小姐说,有些话......她现在身份不便,不方便当着徐姑爷的面,也不好亲自来对您说。”

“所以......特意让奴婢过来请您。”

陈卓眉头微蹙,心中疑虑更甚:“请我?去哪里?有什么话不能......”

小姐在烟波楼那边,备下了一点薄酒。

夏荷打断了他的话,语气诚恳

“小姐说,有些......算是临别赠言吧,想通过奴婢转达给您。毕竟......以后各自珍重了。

她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陈卓此刻心中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

刚刚目睹黄彩婷大婚,又想起远方的何薇薇,他心中本就五味杂陈,充满了对过往的怅惘和一丝未能完全放下的不甘。

“临别赠言?

她最后还想对自己说什么?是关于过去?还是.夏荷似乎看出了陈卓的犹豫和疑虑,又看似自然地补充了一句:

“公子还记得吗,小姐曾在江南,一直等着你来寻她。如今虽各自有了归宿,但小姐仍然未能彻底......”

大抵是觉得不该继续往下讲,于是她顿了下,便说到别处,“今日大喜,却让公子触景伤情,小姐心中也颇为过意不去。”

这番话里,既有对往事的提及,显得熟稔自然,又点出了黄彩婷过去的评价,进一步印证了她“传话人”的身份。

陈卓本就因为凌楚妃之事而有些心神混乱,不由自主地信了几分。

他环顾四周,宾客大多已经散去,庭院里的侍女们也都在忙着收拾残局,显得有些杂乱,但并不算完全无人。

后花园方向此刻定然是黄家关注的重点,烟波楼那边相对偏僻安静,似乎......去听一听也无妨?

或许,黄彩婷真的有什么重要的话要交代?

陈卓心中的警惕性并未完全消除,但对黄彩婷”最后的话”的好奇,以及那一丝难以言喻的、想要为过去画上一个句号的复杂心绪,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而且,这“夏荷”是黄彩婷的心腹,总不至于......

“好吧,”陈卓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前面带路吧。”

是,公子这边请。”

夏荷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得意,但面上依旧恭敬温顺,转身在前面引路。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回廊,绕过几处假山花圃。

朝着位于烟雨阁一处相对僻静水榭,烟波楼走去。

路上偶尔遇到几个巡逻的护卫或忙碌的侍女,看到是夏荷领着陈卓,也并未在意。

烟波楼临水而建,平日里是供贵客赏景听琴的雅致所在。

此刻走近,却发现周围异常安静,只有远处传来几声侍女收拾碗碟的模糊声响,那几个侍女神情似乎也有些倦怠呆滞,像是忙碌了一天后的疲惫。

夏荷推开烟波楼虚掩的雕花木门,侧身请陈卓进入。

陈卓迈步而入,只见楼内布置雅洁。

一张小巧的紫檀木桌上,摆放着一套精致的酒具,两只玉杯,一壶似乎尚有余温的清酒。

旁边的香炉里,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轻烟袅袅升起。

窗边的纱幔被夜风微微吹动,一切都像是刚刚有人精心准备好酒菜,正主却因故暂时离开,尚未收拾的样子。这场景,让陈卓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淡去了几分。

看来,黄彩婷确实是安排了人在这里等他。

他放松了些许戒备,走到桌边,目光落在酒壶上,心中猜测着黄彩婷究竟想通过侍女,对自己说些什么。

引他进来的夏荷并未停留,而是恭敬地说道:

“公子请稍坐,小姐交代还有一件信物要一并转交,奴婢去去就来。”

说罢,她转身走向门口,在陈卓不经意间,极其自然地反手将那扇雕花木门轻轻合拢。

“吱呀”一声轻响,隔绝了楼内楼外。

这个看似寻常的关门动作,却如同一个无声的指令,标志着陷阱的正式启动。

几乎就在门扉闭合的同时,陈卓鼻尖萦绕的那缕原本清雅的檀香,悄然发生了变化。

一丝极其隐晦、却又带着奇异甜腻与诱惑力的异香,如同无形的丝线,开始混入其中,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鼻息,侵入他的感知。

这香气初闻似乎令人心神放松,但细嗅之下,却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心魔,让他的思维开始变得有些迟钝和恍惚。

陈卓毕竟身经百战,灵觉敏锐,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和其中潜藏的凶险!他眼神骤然一厉,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般射向那个正“准备离开”的“夏荷”,厉声喝问:

“这香有问题!你到底是谁?!”

被他目光锁定的“夏荷”,动作微微一顿。

她缓缓转过身。

脸上那份属于侍女的恭敬和温顺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戏谑而妖异的媚态,眼波流转间,仿佛有无形的钩子,能轻易勾走人的魂魄。

她的身形在陈卓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身形拔高,面容轮廓也随之改变,原本属于“夏荷”的普通五官迅速变得精致而充满魅惑。

最终,一个绝色倾城、却又带着强烈非人妖异感的女子出现在陈卓面前!

肌肤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如同最上等冷玉般的细腻质感,在烟波楼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仿佛自身就能散发出淡淡的、清冷的光晕。

但这极致的白皙,却又像是错觉般,隐隐透着一股能直接烫伤灵魂的灼热。

细看之下,在她精致的锁骨凹陷处,以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饱满胸前雪腻间,似乎有点点奇异的光泽在流动,不似汗水,更像某种引人遐思的露珠,散发着与空气中甜腻迷香混合的、更加勾魂摄魄的异香。

这种极致的白皙,衬得她五官的轮廓更加鲜明、立体,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冲击力。

眉如远山含黛,却偏偏在眉梢处微微上挑,带出几分凛冽的媚意。

眼型狭长,眼尾如同最精妙的笔锋般勾勒上扬,开合之间,仿佛有星河流转,波光潋滟,轻易便能溺毙心神。

琼鼻挺翘,唇形饱满,色泽是极其秾艳的、仿佛熟透了的樱桃红,与那冷玉般的肌肤形成了极致的反差,妖冶得如同雪地里绽放的血色红莲。

这张脸,完美到了几乎不似真人,融合了清冷与妖媚,圣洁与堕落,形成一种矛盾而又致命的吸引力。

陈卓甚至觉得,这张脸......

隐约之间,竟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熟悉感。

可他不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对方。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以及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强大而诡异的气息,让陈卓心头剧震,厉声道:

“妖法!你究竟是何人?!”

那绝色女子并未立刻回答,只是对着陈卓露出了一个足以令百花失色、颠倒众生的媚笑。

那笑容里,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以及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她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真元爆发,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招式起手。

她只是赤着一双雪白晶莹、完美无瑕的足踝,足弓的曲线优美而充满力量感。

足跟圆润,脚踝纤细,仿佛轻轻一握便会折断,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柔韧与魅惑。

她就赤着这样一双足以让任何为之疯狂的玉足,在那弥漫着甜腻迷魂异香的烟波楼内,翩然起舞!

足尖轻点,如蜻蜓点水般落在冰凉而光滑的地面上,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却仿佛直接点在了陈卓的心尖,让他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随后,足跟稳稳落下,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每一步落下,或轻盈如羽,或顿挫有力,都精准地应和着他心脏那不受控制的、越来越急促的搏动。

天魔舞。

她的舞姿并非世俗间那种取悦于人的柔媚,而是充满了一种源自太古、直指本源的原始诱惑与神性堕落。

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契合着某种天地间最隐秘的韵律。

时而舒缓如流云拂月,时而急促如骤雨敲荷。每一个旋转,每一次回眸,都散发出一种令人心神摇曳、难以抗拒的魔性魅力。

随着一个近乎挑战人体柔韧极限的后仰下腰,薄如蝉翼的雪白罗裙紧紧贴合,将那从挺拔双峰到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再到陡然丰腴挺翘、弧线惊人的臀线的极致曲线,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陈卓眼前。

仿佛一根被拉到极致、即将射出致命诱惑之箭的弓弦!

罗裙飘飞、缠绕,如同拥有生命的妖蛇。

裙摆开合的角度刁钻至极,总在最令人心神摇曳的瞬间撩开一角-

惊鸿一瞥间,或许是大腿根部那片目眩神迷的雪白,光滑紧致得如同上等丝绸;

或许是足踝上方精致脆弱的肌肤,以及那微微绷起的优美跟腱;

甚至可能是旋转中,裙摆飞扬,那从脚踝向上延伸、笔直紧致的小腿线条被完整地勾勒出来,直至没入更深处、引人疯狂臆想的模糊暗影!

每一次遮掩,都像是在为下一次更致命的展露积蓄力量!

他的目光无法从那双在他视野中不断跳跃、旋转、点地、勾起的玉足上移开分毫。

那不仅仅是舞蹈,更像是用足尖书写的魔咒。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脚趾的每一次蜷缩与舒展,脚踝的每一次灵活转动,足弓的每一次绷紧与放松......

都在无声地瓦解着他的意志,勾起他内心最原始的冲动。

更可怕的是,她的眼神!

那双狭长妩媚的凤目,此刻仿佛化作了最深邃的漩涡。

每一次流转顾盼,都带着直透灵魂的力量,仿佛能看穿陈卓内心所有的执念、缺憾与渴望-

对凌楚妃那刻骨铭心的唯一承诺,对何薇薇那混杂着愧疚与不甘的过往,对力量的渴求与复仇的怒火-

都仿佛被她看得清清楚楚,然后用一种既轻蔑又充满诱惑的眼神无声地评判、玩弄!

在那妖媚的笑容中,他恍惚间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属于凌楚妃独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傲。

但这丝清傲只存在了微不可察的一瞬,便立刻被一种更加露骨、更加放荡的眼神所取代、所玷污,像是在嘲笑他心中那点可怜的执念!

又一个旋转回眸间。

那眼底深处似乎又闪过一丝与记忆中何薇薇相似的、懵懂纯真的光芒。

可这光芒如同投入滚油的冰珠,瞬间炸裂,化为一种饱含着堕落与恶意邀请的、令人心头发颤的妖冶!这并非模仿,更像是....将他心中最珍视或最刺痛的印记挖出来,肆意涂抹、扭曲、亵渎!

这短暂而精准的心理冲击,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更加阴毒!

她的笑容,她的吐息,她身上散发出的每一缕若有若无的、混合着奇异花香与处子幽香的气息,都与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迷魂异香完美融合,如同催化剂般,将那精神冲击的效果放大了无数倍!

与此同时,她体内那神秘莫测、性质偏向至阴至柔的真元也开始悄然运转。

并未直接攻击陈卓的肉身,而是化作一股无形的、针对神魂本源的魅惑与牵引之力,如同温柔的潮水般,一波波地向着陈卓的识海深处渗透、席卷而去!

烟波楼内,异香缭绕,魔舞翩跹。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而暧昧,光影在她的舞姿下迷离变幻。

陈卓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血液如同沸腾,小腹处一股邪火不受控制地疯狂冲撞,几乎要焚毁他的理智!

他试图移开视线。

却发现目光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根本无法离开那妖异绝伦的身影。

他想要运转功法抵抗。却发现真元滞涩沉重,如同陷入泥沼,甚至隐隐有反噬的迹象。

理智与欲望的边界正在飞速崩塌、模糊!抵抗的念头本身,在此刻,似乎都开始染上了一丝被禁止的、扭曲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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