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轶事】（1）

作者：啊奇葩事

2025年2月9日发表于第一会所

七月的天，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村里的天空被厚厚的云层压得低低的，阳光偶尔从云缝里挤出来，像是没力气似的，软绵绵地洒在地上，带着一股子燥热。田野里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声蝉鸣，但很快就被这沉闷的空气吞没了。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水汽，吸一口，胸口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李明呆呆地望着窗外，田野里一片死寂，仿佛连外面的热气都被他心里的压抑吸走了。他低下头，盯着桌上那张95分的试卷，这分数现在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每次拿到成绩，他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妈妈那双锐利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永远充满了期待，却从来没有一丝宽容。对妈妈来说，丢掉的五分，简直是不能原谅的错误。

说起妈妈周澜，李明心里五味杂陈。在外人眼里，她是个光鲜亮丽的女人，尤其是在这农村里。从城里嫁过来的她，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都和村里的人格格不入，像个异类。

这些年，妈妈也是村里唯一的城里女人。自从嫁到这个偏远的山村，已经过去了十三年。如今，她虽然已经三十五岁，但岁月似乎从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的皮肤依旧白皙紧致，身材曲线玲珑有致，即便是穿着朴素的家居服，也总能勾勒出令人艳羡的曲线。一头染成金色的短发被烫成微卷，随意地在耳边散开，嘴角那颗美人痣让她看起来既艳丽又迷人，与她明媚的五官搭配起来，整个人散发著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可对于李明来说，妈妈的美丽从未给他带来一丝温暖。妈妈的脾气就跟她的外表一样，透着一种让人难以靠近的火辣。平常的时候，她倒是冷静又理智，但只要什么事没达到她的预期，她的脾气就像一把利刃，瞬间变得尖锐无比，仿佛随时都会划破一切。

小时候，他也曾幻想母亲能像书里写的妈妈那样，温柔和蔼、善良可亲，能给他满满的安全感。可现实却如同一盆冷水，一次次浇灭李明的幻想，让他一直有种被压迫得喘不过气的感觉。每次他犯了错，妈妈的声音总是冷冰冰的，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硬，让人心里直发怵。而且，妈妈的苛刻不仅仅只体现在成绩上，对他的要求几乎无处不在，从学习到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没有一处能逃过她的严格挑剔。

其实李明心里也明白，妈妈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不如意。原本出生在城里的妈妈，凭借漂亮的脸蛋，本可以过上优渥的生活，可却因为爱情一时冲动，嫁到了农村。婚后她才发现，生活远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美好。 和爸爸的婚姻，也并非妈妈所期待的那样。爸爸性格懦弱，工作不稳定，收入也不多，而妈妈那颗渴望出人头地的心，始终得不到满足。妈妈常常抱怨：“要是当初没嫁给你爸，现在的生活会是啥样……”这话她都快说顺口了，家里但凡有点不顺心的事儿，她就会拿这话来发泄心中的怨气。

李明至今都还记得妈妈那次酒后的谈心。妈妈说爸爸年轻时是她心中的理想对象，帅气、阳光，仿佛能给她带来一切美好。可婚后的现实，却把她的幻想撕得粉碎。爸爸的软弱无能，让她对生活渐渐失去了耐心，一次次的争吵，让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终于，两年前，爸爸受不了家里的压抑气氛，离家去外地打工了。自从爸爸走后，李明也真切体会到了爸爸以前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刚开始的时候，日子还算凑合。可随着爸爸好几个月都不给家里打电话，妈妈便把所有的焦虑和不满，一股脑儿地发泄到了他的身上。她希望他能成为她一直期盼的那个理想儿子，一个完美无缺的孩子，来弥补她心底的遗憾。

但这对李明而言，妈妈似乎不再只是单纯的母亲，更像是一个把自己的梦想全部寄托在儿子身上的女人。而这些东西，他从未主动要求过，却怎么也摆脱不掉。

“叮铃铃！……”

楼道里突然响起的下课铃声，打断了李明的思绪。他猛地抬起头，这才发觉放学了。周围的同学们纷纷开始收拾书包，站起身来，准备回家。

“李明，明天新游戏就要上线啦，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李明抬起头，看见好友王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桌旁，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王浩是个游戏迷，每次有新游戏发布，他总是第一个知道，还迫不及待地想拉着朋友们一起玩。

“明天恐怕不行，我得在家复习！”

“复习？拜托，就差这一天吗？再说你这次月考不是考得挺不错的嘛！”王浩满脸不解地望着李明，“你知道吗，这款游戏可是限时免费的，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就得花不少钱去买啦。”

李明犹豫了一下，昨晚的场景瞬间在脑海中浮现。当时妈妈正在翻看他的日记本，当看到里面记录着他对自由生活的渴望时，妈妈顿时火冒三丈。

“你整天净想些没用的东西！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做几套卷子！”妈妈一边大声呵斥着，一边用力把日记本狠狠摔在地上。

那一刻，李明感觉自己的心仿佛也跟着摔得粉碎。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反抗什么，可这种不被理解的痛苦，还是让他感到快要窒息了。

“不了，我真的得回去复习。”李明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苦涩，“你自己去玩吧。”

王浩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吧，随你咯。不过你要是哪天想玩了，随时来找我就行。”

李明点了点头，默默收拾好书包，跟着王浩一同走出了教室。外面的空气还是那么闷热，断断续续的蝉鸣声传来，仿佛在不停地提醒他，这夏天的沉重还远远没有结束。

目送着王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李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妈妈平日里常说的那些话：“你一定要努力，不然妈妈会很失望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毫不留情地扎进他的内心。 这一次，李明没有选择回家，而是沿着小路，朝着村子的另一头走去，那里有一个他常常偷偷跑去躲避烦恼的地方——小河边。

七月的天气里，这条小河显得格外静谧，水面上偶尔泛起一圈圈涟漪，像是在悄声诉说着无尽的悲伤。李明走到岸边，在那块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石头上坐下，轻轻把书包放在一旁。远处的稻田依旧是一片金黄，微风轻轻拂过，带来阵阵清新的青草气息。

“为什么我的童年会是这样啊？”他低声喃喃自语，眼中满是黯淡无光。那张95分的试卷，就像一个摆脱不掉的影子，紧紧地束缚着他。

“为什么我就不能像其他同学那样自由自在呢？”

李明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泪水在眼底打转。回想起小时候，他总是对妈妈充满了美好的幻想，满心以为她会是那个温柔可亲、值得自己全心依赖的母亲。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他渐渐发现，妈妈的期待变得越来越沉重，仿佛是一座他永远也无法背负得起的大山。每一次考试失利，妈妈的目光都会变得更加冷漠，而他，也始终被困在妈妈那无形的枷锁之中，怎么也挣脱不出来。

而就当他默默沉浸在自己伤心中时，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轻轻的脚步声。

“哎呦！这不是小明呀，放学了怎么不回家呀？”

听到这熟悉的油腔滑调，李明浑身一颤，猛地转过头去。果然，刘麻子那张布满皱纹的丑陋面孔正咧着嘴冲他笑，一脸令人作呕的猥琐笑容。

刘麻子穿着一件褪色的格子衬衫，领口的扣子松松垮垮地敞着，露出里面泛黄的汗衫。此刻他歪歪斜斜地倚在一棵杨树上，脸上的麻子和那副猥琐的模样，实在让人看了就心生厌恶。

“我……我在这儿歇会儿。”李明往后缩了缩身子，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颤。虽说他已经不是头一回碰上这个无赖的家伙，但还是没法习惯对方讨人嫌那的目光。

“歇着？下学了还不回家？难不成是想偷懒不好好学习？”刘麻子眯缝着眼睛，嘿嘿笑着，又凑近了几步，“你这娃，跟你妈一样，都一副清高样儿。可惜啊，你们娘俩在这穷乡僻壤的地儿，能有啥出息哟。”

李明紧紧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说出反驳的话。他心里清楚，跟这人吵架只会招来更多麻烦。刘麻子就爱没事儿在村里造谣生事，要是被他抓住点把柄，准得闹得全村人尽皆知。

“你最好赶紧回家，省的你妈操心。”刘麻子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点上一支，深吸了一口，“你说你妈长得那么俊，在这破地方待着，可真是白瞎了。前几天我在路上碰到她，你猜怎么着？你妈穿的那紧身牛仔裤，渍渍，那大屁股看得我都……”

“你给我闭嘴！”李明猛地站起身来，脸涨得通红，“你再敢乱说，我一定告诉我妈！”

刘麻子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哈哈，还敢威胁我？你妈要是晓得你下学了不回家在外面瞎晃，怕是又得火冒三丈咯。不过嘛……”他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一个愈发恶心的笑，“要是想让我替你保密，倒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李明双眼圆睁，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想起妈妈平日里再三告诫他的话：“千万别搭理那个臭流氓，离他远远的！”可眼下，他却不得不直面这个令人憎恶的家伙。

“滚开！我不想看见你！”李明咬着牙，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他迅速捡起书包，转身就要离开。

“急啥呀？小兔崽子。”刘麻子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语气里满是戏谑，“再跑，我就告诉你妈，说你在河边偷偷抽烟！”

“你胡说八道！”李明猛地刹住脚步，急转过身，狠狠瞪着刘麻子，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大声吼道，“我根本就没抽过烟！你这完全就是在污蔑人！” 刘麻子一脸满不在乎，随意地耸了耸肩，嘴角勾起一抹让人厌恶的冷笑：“污蔑？嘿嘿，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故意污蔑你。但那又咋地？”他眯起眼睛，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咱村这些人，才不管啥真相不真相的，就爱看个热闹、传个闲话。到时候，满村子都会传开，都说你小子在河边偷偷摸摸抽烟。你说说，你妈能信谁？”

李明的心猛地一沉，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他心里清楚，刘麻子这话虽然刺耳，但没说错——妈妈向来只认“证据”。上次那双沾满泥的运动鞋，明明是同学恶作剧扔进水沟的，可妈妈就是认定他是贪玩才弄成那样。 “你……你太无耻了！”李明的声音有些发抖，眼眶微微发红。他心里憋着一肚子反驳的话，恨不得冲着刘麻子吼出来，告诉他，自己绝不会轻易低头。可话到嘴边，他却突然意识到，面对刘麻子这样的无赖，自己根本无力反抗。 刘麻子见李明气得说不出话，笑得更加得意：“怎么样？想明白了吧？你要是乖乖听我的，我就不瞎说。不然的话……”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里满是赤裸裸的威胁。

李明低下头，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如果刘麻子真把这谣言传出去，妈妈肯定会大发雷霆，搞不好还会像上次那样，把他的日记本狠狠摔在地上，骂他“不成器”。那种被冤枉的滋味，他再也不想尝第二次了。

“你……你到底想让我干啥？”李明咬着牙，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刘麻子咧开嘴，露出一口又黄又脏的牙：“这就对了嘛！其实也不是啥难事，就是帮我给你妈带句话——六月五号那天，城西老仓库。”

李明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不安：“城西老仓库？提那儿做什么？”

刘麻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问那么多，照我说的做就行。记住了啊，要是话没带到……”他没说完，只是冷笑一声，随后晃晃悠悠地转身走了。 夕阳西下，余晖染红了半边天，但在李明眼里，那抹红色却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他呆立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刘麻子的话在他耳边反复回响，像是某种挥之不去的咒语。

“城西老仓库……”这个地方他听说过。那是十年前废弃的一座木材加工厂，据说夜里总传出怪声，连胆子大的人都不敢靠近。妈妈也曾提过几次，说那地方风水不好，早就该拆了。

回家的路上，李明的心情比往常更加沉重。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妈妈那张冷冰冰的脸，一会儿是刘麻子那副让人厌恶的笑容。如果告诉妈妈这件事，她一定会追问自己为什么不回家；可如果不告诉，刘麻子那张破嘴……

推开家门时，李明的心跳得厉害。果然，妈妈周澜正坐在餐桌旁，手里端着一碗饭，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门口。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在学校多复习了一会儿。”

“复习？”周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疑，“数学成绩出来了吧？考得怎么样？”

李明的心猛地一沉，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书包带。他知道妈妈一定会问成绩，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他慢吞吞地从书包里拿出那张95分的试卷，递了过去。 周澜接过试卷，扫了一眼分数，眉头皱了起来：“95分？为什么不是满分？”

李明低下头，声音有些发抖：“有一道题我没看清楚，扣了五分。” “没看清楚？”周澜的声音陡然拔高，椅子重重地砸在地上，“就这么简单的理由？你是不是又在课堂上走神了？”

李明缩了缩脖子，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妈妈一定会喋喋不休地说教，直到他承认错误为止。

“妈，我真的很认真在听课……”

“认真？”周澜冷笑一声，放下手中的碗筷，“你知道这五分对你来说有多重要吗？你舅舅的孩子都能考满分，为什么你就不行？”

李明没说话，眼眶有些发红，但他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见李明不说话，周澜的语气更严厉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你爸爸不在家，我一个人撑起这个家，就是为了让你有个好的未来。可你呢？你就这样回报我？”

“够了！”李明忽然抬起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倔强，“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可是……”

周澜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的眼神稍微软了一点，但语气还是硬邦邦的：“这次就算了！但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同情弱者，只有强者才能生存。”

见李明还是低着头，周澜叹了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行了，去吃饭吧。吃完饭再好好复习。”

李明点了点头，默默地走到餐桌旁坐下。桌上的饭菜还是那么丰盛，可李明一点胃口都没有。他机械地扒拉着碗里的饭，心里却想着刘麻子的话。终于，他鼓起勇气，抬起头说：“妈，今天……我碰到刘麻子了。”

周澜的手一顿，筷子“啪”地一声放在桌上，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刘麻子？你离他远点！那种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别跟他扯上关系。”

李明低下头，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但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周澜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带话？他让你带什么话？”

李明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他说……六月五号那天，城西老仓库。” “砰！”瓷碗重重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汤汁溅得到处都是，几块肉片孤零零地躺在碎片中间，显得格外狼狈。

周澜的脸色瞬间煞白，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死死盯着李明，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急促：“他还说了什么？”

李明被妈妈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摇头：“没……没说什么了。妈，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城西老仓库……”

话还没说完，周澜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大得差点掀翻椅子。她一把抓起餐桌上的杯子，手臂高高扬起，眼看就要朝砸在地上。可就在杯子即将脱手的瞬间，她突然停住了，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样，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闭嘴！”周澜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整个人都在微微摇晃，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小明，从今天起，你不准在和刘麻子那种人说话！听见没有！” 李明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妈妈，心里一阵发懵。他从未见过妈妈这样的样子。她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攥住了一样，连呼吸都变得慌张而急促。

“妈……你没事吧？”李明试探着问了一句，声音有些发抖。

周澜死死咬着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事……你赶紧回房间写作业去。今天的事，不准对任何人提起，听到没有？”

李明点了点头，心里却更加疑惑了。他从来没见过妈妈这样失态的样子，那碗摔碎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他张了张嘴，还想再问点什么，可看到妈妈那冷得像冰一样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周澜也没再说话，只是弯下腰，默默地收拾地上的碎片。李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他知道，妈妈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可他却不敢再问，也不敢多想。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碎片被捡起时发出的轻微碰撞声。李明站在原地，手脚冰凉，脑子里乱成一团。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逼近，但他却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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